过苦日子的一个晚自习，班主任叫我到办公室问“愿不愿意当兵”，我毫不犹豫回答“愿意”。“你不考大学了？”老师接着问。不问这一句，我还真没考虑这个问题，大概因为衣食忧虑在先而无暇顾及吧。这次征兵要年龄小一点的，所以班主任没叫去几个，不知道他们被叫去的情形怎么样。后来这事没有了下文。
为了减轻国家负担，学校拟劝退家里经济困难的学生，传说我在其列（我们家兄弟姐妹多且都在上学）。有老师主张留下我，父亲找到学校领导陈情，我自己不解却无能为力只有努力读书不松劲。不多日新的政策下达，劝退工作中止，我得以读完高中。县里白羊铺那边一个学生在邵阳市读高中，当即被下了城市户口、注销学籍，新政策下达时已无法挽回，只得作转学处理，来到二中做了我们的同学。
过苦日子期间办好食堂是大事，同学们上劳动课时派人帮厨。帮厨要抬得动装满饭钵子的笼屉和得动煤，一般派身强力壮的同学去。有一次帮厨洗菜派我去，一个大木桶里装满了水和萝卜，我卷起袖子一个一个认真地洗，洗得白白净净一个。工友见了，说“你这样洗了明天吃呀？”随手拿来一把锄头伸进桶里上下左右搅动几下，换一桶水再搅动几下，捞上案板就切。另一个工友正在案板另一头切新鲜小竹笋，一条小笋虫爬出来在案板上蠕动，我喊一声“虫子！”工友顺手一刀两断、扒进菜里。我俩会意相视无语——大食堂哪里做得到家里那样精细啊！这次帮厨，忙没帮上，得出个大锅小灶不一样的印象。多年后电视里调侃大锅菜里发现虫子说“虫子不也是一点肉吗？”我又想起了那一次帮厨。
缺衣少食，有人说“要多睡觉少起床，少消耗能量”，我们仍然坚持上课，只是少见了蓓蕾青少年中学生蹦蹦跳跳的步伐。
日子苦，文化乐，寒假里学校排练歌剧《红松林》外出巡演，带队老师拉二胡我吹笛子伴奏。虽然缺吃少穿，观众仍然踊跃。郦家坪公社临时在街头搭起简易台子，戏演到中途飘来细雨观众不散。细雨润了笛膜来不及绷紧，光一把二胡伴奏声音太弱，眼看要冷场，情急之下我掩上膜孔含住吹孔发声跟上去，伴奏没有中断但音色闷声闷气、另个另样。下场后演唱者不解地问“换的什么乐器呀？怪怪的。”还以为是什么新乐器呢，呵呵！我也是实出无奈。在下花桥公社，演出放在小学校，散场后雪花飘来、寒气逼人。公社秘书到办公室唱起了京剧，邀我们的带队老师拉琴伴奏，喜笑欢乐到半夜——想来苦日子中难得一乐。那天晚上公社招待我们吃了一餐上等白米饭——那个年月上等白米饭何等金贵！所以记得。
过苦日子东西紧缺，各自守护，学校寒假里留吃国家粮的学生守校，防止校园蔬菜和桌凳被偷，提供一日三餐，我思量在学校可以看点书就报了名。守校的同学都是初中生，只我一个小个子高中生——大概高大壮实能干点事的同学不屑于守校吧。我们集中住在初中寝室里，白天在校园里四处走动走动表示这里有人看着，雨雪天和晚上真还看看书。晚上没有煤气灯，点上煤油灯，灯前可看书，灯后打打闹闹寻开心。几个小同学趣味相投，多年以后还常念及。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