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老师:
您好,我所住的地方是一个学区房,现在周围上小学初中的孩子居多。前几年,我没有噪音的困扰,那时我的楼上和隔壁都只有一个孩子,虽然平时也经常能听到他们轰隆隆的跑动声,但一般都集中在晚上七八点,过后能安静,对我来说没有影响,所以大家相安无事了很多年。
去年问题来了,我的楼上邻居生了二胎,老大开始练钢琴,大人经常半夜弄那个小的,动静很大。我忍了半年,才开口跟楼上聊噪音的事。因为我是一名急诊医生,每周都有夜班,早上回家匆匆补觉(有时到家已是上午十点),但是楼上的钢琴总在我半梦半醒时响起。第一次找楼上沟通,我希望他们能把钢琴时间安排在晚上七八点,特别是周末和节假日(也是我夜班最多的时候),楼上态度不错,答复说知道了,我当时觉得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但是楼上邻居只是口头答应,行动上没有履行承诺,只要孩子放假在家,一定是会全天不定时弹奏钢琴的,早上八九点,午饭后一两点,还有下午三四点。第二次沟通,我还是客客气气的态度,但是楼上孩子的妈妈告诉我说,孩子平时上学没时间练,只有周末放假了才有空,所以必须多弹一会。我能理解孩子平时学习任务重的客观原因,但是我的要求过分吗?
我再次恳求楼上的妈妈能体谅一下我的请求,周末和节假日别让孩子在白天练琴,晚上七点之后随便练,其他的噪音问题,我从头至尾只字未提。但是即便是这么简单的请求,楼上的大人一直置之不理。让我感到更气愤的是,自从楼上知道了我的作息后,专挑我白天需要补觉的时候,在家搞健身活动,跳绳、跑酷、地板上打弹珠。
第三次沟通是今年春节后,我连续夜班,再加上支援前线防疫工作,我的身体和精神都到了崩塌的临界点,但是楼上钢琴就像夺命的音符,逼得我只能躲到几公里外的酒店去睡觉。后来我在微信上找了楼上孩子的妈妈,第三次协商练琴时间,但是孩子妈妈发了很长的文字给我,看完后我无言以对。那晚我实在太累,所以一直没有回她消息,如今时隔两个多月,我没有再跟楼上说过一句话。
现在我很迷惑,楼上的钢琴已经成了我一块心病,到底是不是自己太较真了?楼上孩子确实平时很少练琴,只有周末和节假日练琴,我是不是应该体谅楼上?但这样的体谅,就会牺牲我有限的休息时间,两头难。我们急诊科室很多医生都抱怨过作息问题,还有因为精神压力大,夫妻闹离婚的,可是我们的作息,并不是能由得自己控制的,急诊室的工作性质必须这样,我能怎么办呢?希望傅老师能解开我的迷惑,告诉我到底应该怎么看待这个问题。
感谢!
急诊小朱
尊敬的白衣天使小朱:
你好,我是傅岳。小朱,收到你的来信让我想起前年陪我母亲在急诊病房过夜的情景,深感急诊医生的艰辛。你们每天都需要处理各种最危急的伤情和病人,与死神抢夺生命,且大部分时间都集中在深夜,对医生的身体和心理考验巨大,所以你们才是最需要受到关注的人。
但是从你楼上邻居发给你的聊天内容上看,似乎这世上并没有很多人会在半夜经历急诊室的故事,至少你的楼上邻居没有。人与人之间的认知差异是很大的,能说出“晚上十点前所有声音都是合法的”这种话的人,多半已经自我认定了噪声是他们的与生俱来的权利,并以“法无禁止即可为”作为他们生存哲学,但他们忘了还有后半句“法无授权即禁止”。
法律确实没有规定居民楼里不能练钢琴,即使没有监管,也不代表可以肆意妄为,法律没有规定一些不道德的行为是违法犯罪,不代表人们就可以不顾一切做法律没有规定的事,噪声问题与此是如出一辙的。况且现在你是认同楼上孩子弹琴的,只是希望协商弹琴时间,没想到这竟成了个难题。
居民楼里弹钢琴,永远都是会有扰民的风险,这是生活在集体居民楼里的基本常识,不管在哪个时间段弹琴,都可能会造成对他人的干扰。但很多人,包括基层的警察和律师,都建议同一栋楼里邻居之间应该协商一个折中的办法,比如固定弹琴时间、时长。我认为这已经是被琴声打扰的人群最无私伟大的让步了。
现在你不是不让楼上弹琴,而是希望他们能尊重你的生活安宁权,在友善协商的前期下,把弹琴时间固定在晚上七点之后,我觉得这个要求十分合理,完全不过分,符合邻里之间相互理解包容的原则。问题出在你的楼上邻居认为,为你改变练琴时间会与他们晚上其他活动安排相冲突(具体什么安排也没说,是否真有冲突存疑),因此不愿意调整,他们的逻辑是“我合法练琴,你没有资格干涉我的合法自由”。这是典型的把法律和自由当成了耍流氓的工具,同时也是一种自私主义的体现。
我们确实应该做一个遵纪守法的公民,但是法律不是裁夺任何矛盾的唯一准绳,并且法律永远不会成为裁夺任何矛盾的唯一准绳。法律有法律的局限性,法律不是解决世界所有难题的万能钥匙(如果法律能解决所有纷争,那世界一定永远安宁,事实并非如此),这世界上还有一种东西叫道德,西方国家称为秩序或公约。不得不感叹,现在这个世界,道德感正在变得一文不值,生活在同一片屋檐下的人们,自私自利的过着所谓的自由生活,打扰别人连一句道歉都没有,美其名曰合法,你管不着,真是一个既无知又愚昧的“好公民”。
无法换位思考的人,永远以自己偏执的观点作为生活信条。他们信奉我不吃亏就是王道,为他人做改变是一种屈辱,似乎他们身上的自由就要比别人的更神圣更高贵,只能由他们去践踏别人的自由权利,别人连说的权利都不该有,任何人都不能动摇他们与生俱来践踏别人的自由,这便是“精英无赖”的典范。把自己的自由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还要拉法律下水,执迷于做一个不道德的守法者,尖嘴利牙皮囊下是一副空虚狡戾的真相,丑陋又可笑。
小朱,我建议你可以联合物业、业委会,让他们一同参与到调解中,再与社区街道工作人员,以及民警同志取得沟通,我相信公道自在人心,你有必要把自己的诉求告知更多人。你不必担心自己的顾虑,你没有错,你已经做到仁至义尽,也已经给出了最好的协商态度。如果非要用“少数服从多数”的民主方式来决定楼上该不该调整弹琴时间,那么我们可以搞一个公开的投票。
正如你楼上邻居所言:“整个楼里,只有你一个人上夜班,需要白天补觉,但是我们小区弹钢琴的大有人在,难道我们都要为了你这种极少数的特殊人群而改变自己的生活习惯吗?”让我们来看看到底谁是大多数,谁是少数?
傅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