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莆田,你会想到什么?
寺庙?假鞋假货?莆田系医院?莆田印象,几乎和这些词汇牢牢绑定了。
改革开放后,各路台商港商瞄准了当时大陆地区价格低廉的劳动力,台湾地区的鞋类代工厂也开始纷纷往兴化平原迁徙,这里一度成为全球最大的鞋类生产基地。
Nike、Adidas、Reebox,在福建和珠三角生产的球鞋,几乎承包了全球近90%的产量。随着NBA等体育赛事先后引进大陆,运动鞋和球鞋开始走进大众视野,代工的微薄利润已经满足不了这些制鞋商人们的胃口。
研发自有品牌成本太大,莆田商人们想到利用原有的代工、制鞋技术,如法炮制出以假乱真的“品牌球鞋”。
代理商花大价钱从品牌方处买到代理权,和代工厂谈好分成比例后,自己就可以在代工厂直接下单补货。
这是代理商的权利,也是莆田鞋商得天独厚的优势。
经济腾飞带来了劳动力价格的飞速上涨,2010年前后,各大代加工厂开始纷纷撤往东南亚。 然而,已经支撑起莆田地区1/6就业人口的假鞋产业,怎么可能这么倒下。
本期显微故事讲述的是一群莆田制鞋、炒鞋党们的故事,他们之中:
有的人从小就知道如何制鞋,族谱往上几代都精通制鞋,也曾依靠代工品牌球鞋赚得盆满钵满,但依然觉得没有自己的品牌缺少安全感,最终创立了自有品牌;
有的人亲戚是莆田鞋商,在行情最好的时候买了一个私人别墅,嫁女儿就出了上千万元的嫁妆;
有的人曾是旅游代购,在疫情期间转行开始卖起了莆田鞋,虽不及莆田当地鞋商赚钱,但也平稳地度过了疫情期,并在最近一段时间获得了巨额经济增长;
还有的人从制鞋再到炒鞋,加杠杆在平台上高价收鞋,最后因为疫情导致的外贸停摆,一度现金流紧张,最后不得不“金盆洗手”。
什么金融产品能够在一两个月内创造十几倍的涨幅?比特币都无法望其项背。
真假混卖,炫耀资本,满足虚荣,这是莆田假鞋产业的“黄金年代”。
或许他们也没想到,自己会碰上一个如此疯狂的时代,或许是他们的信仰,或许是他们已经厌倦了四处流浪,或许真是妈祖保佑吧。
以下是关于他们的真实故事:
文 | 傅苗苗、麦肯、李康提
编辑 | 卓然
莆田假鞋厂们看似接连关闭,实则在夜间悄悄开机动工,继续他们广为人知的秘密。
许多商业城开始在白天的时候关门歇业,到了深夜,这些商业城才开始灯火通明。
行人过客开始渐渐密集,只在夜间营业的大小快递点,花20元就可以让“掮客”们带自己到藏在居民楼里的交易中心看货,活像一个游荡在尘世之外的鬼市。天亮过后,留下满地的宣传图纸。
欢迎来到3.0时代的莆田,虽然这里有驰名中外的建材灯具红木企业,但最让人魂牵梦萦的,还是假鞋制造业。
复刻鞋零售中心在民警们下班后才开始营业,在这里,严打就和呼吸一样稀疏平常。
几乎没人知道生产假货的厂家们藏在什么地方,可能是偏僻山林里,可能是工业区不知名的一角里,也有可能在居民楼中悄悄动工。
图 | 莆田街景
除非是特别熟络的经销商,不然绝对没有机会亲自参观造假的小厂。
大型经销商们一般也不接待生客,除非是熟人们亲自带过来参观拿货。小型的经销商们,靠着鬼市里的“掮客”们拉来的客人,也能勉强维持生计。
经销商们薄利多销,是昧着良心假货当做正品售卖,还是实话实说,满足一下囊中羞涩的球鞋爱好者,全凭零售商自己拿捏。
几十年的制鞋经验,加上特殊渠道拿来的原厂真货,顶级的莆田鞋,做到和正品几乎相似,顺利通过第三方检验机构的核验,几乎不成问题。
图 | 莆田街景
莆田系很难说是哪个家族带领着造假行业发家致富,永远不要怀疑莆田系商人们的团结,假货的兴盛猖狂,几乎是一个地区商系共同努力的结果。
尽管地方政府明令禁止莆田快递点寄送鞋类,但夜间依旧能看到四散的快递点。1/6的人口从事着复刻鞋行业的生产销售工作,这已经是一个完整的产业链。
一双顶级仿品,成本不过三四百元,转手当做正品一卖,便是数千元,碰上炒鞋的“鞋狗”们,上万几乎不成问题了。
在莆田,做鞋就是家族使命
不管赚多少钱,造假都是莆田的“原罪”
林阿东 男 40岁 莆田
我是地道的莆田人,族谱可以追溯到明末清初年间。
那时这里就已经是“莆田县”了,街道里鞋铺林立了:几十家鞋店汇集在街道两侧,鞋贩子批发贸易往来,好不热闹。
我祖上曾在老字号里面做过学徒,后来自己用积攒的积蓄开过档口,还曾得到过官员的赏识。
但据说,当时民国时期千家鞋铺中最拔尖“彩成”接班人郑成祖经营有方,将鞋底改成国外进口的橡胶底,鞋内底使用顶级骆驼皮,鞋面是来自苏州的棉麻料,深受客人喜爱。
1937年,侵华战争的爆发,日本人投放细菌弹造成疫情蔓延, 彩成接班人39岁的郑成祖在疫情中病逝,彩成鞋也就此没落。
我祖上是做鞋工人,无法比拟“老字号”们的发财经营,但有手艺傍身,困难时期也不至太拮据。只是可惜没能将精湛的技艺流传给后辈,这也是爷爷的遗憾。
那些让人津津乐道从不乏味的故事,让我从小就觉得做鞋就是使命,并深深扎根于心。
1981年我刚出生那阵,因为莆田靠近台湾有地域优势,吸引了很多台商创办鞋厂、为国内外诸多品牌鞋代工,也为莆田的繁华发展积蓄了力量。
莆田很多人从小就会去学制鞋,就是为了进耐克、阿迪达斯这样的大厂。
那时候,谁能在NIKE的工厂上班,简直比上大学还令人高兴。
我父亲也在流水线做过一段时间的技术工人,后来初中刚毕业我就辍学进了NIKE做学徒。
然而好景不长,为了降低成本,更多的大牌工厂开始转向更低廉的越南、印度等地。当时厂里一些有头脑的工人将样品鞋或设计图纸倒卖出来,也赚了不少。
面对巨大诱惑,就连设计师也难以抵挡拒绝,新的产业链就此开始逐渐浮出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