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人所绘高仙芝画像
怛罗斯之战让唐朝失去了对内亚的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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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怛逻斯之战——唐与阿拉伯帝国的交锋》
作者: 杨军 / 高厦
商务印书馆 2016-11
大马士革弯刀
唐陌刀
◎侯磊
唐代诗人岑参曾写有一首边塞诗《送李副使赴碛西官军》:
火山六月应更热,赤亭道口行人绝。
知君惯度祁连城,岂能愁见轮台月。
脱鞍暂入酒家垆,送君万里西击胡。
功名只向马上取,真是英雄一丈夫。
这是岑参给李副使的赠别诗,而今我们已不知道李副使是何人,但我们知道岑参写这首诗时,正是担任高仙芝幕府的掌*,而高仙芝正好带领军队,与阿拉伯帝国展开了战争。
公元751年7月至8月,大唐正值玄宗时期,发生了历史上唯一一次与阿拉伯帝国的正面交锋——中亚怛罗斯之战。怛罗斯位于今天乌兹别克斯坦境内,是大唐时期安息都护府所属地。这是一场我们在历史上曾不大重视,但又改变了世界历史的战争。而这场战争,要从西域说起。
在唐朝建立时,西域处于西突厥的统治之下。突厥是中国古代北方的古老民族,也是现代土耳其人的祖先。他们能征惯战,尤擅长冶铁和制造兵器。突厥分裂成东西两部。大唐统一后打败了东突厥,逐步向西突厥逼近。为此,大唐依次平定了吐谷浑、高昌、焉耆和龟兹,这些地区原臣服于西突厥,如今已归顺大唐。公元657年,唐大将苏定方平定了西突厥,西域完全成为大唐的附属。大唐在西域设立了安西都护府,并设立安西四镇。名将高仙芝战胜吐蕃后,做了这四镇的节度使,是西域的最高长官。
而另一面,在公元6世纪,穆罕穆德创立了伊斯兰教,逐步统一了阿拉伯半岛,建立起强大的阿拉伯帝国。阿拉伯帝国先后经历了正统四大哈里发时代,伍麦叶王朝、阿拔斯王朝等,并灭亡了波斯萨珊王朝,已经与唐王朝为邻。
就在高仙芝统领西域时,西域有个小国叫石国。高仙芝“心血来潮”,一下子灭掉了石国,其中有错综复杂的西域关系,和高仙芝的战略思考,也要提及另两个西域小国:突骑施、拔汗那。突骑施是西突厥的一个部落,分为黑姓和黄姓两大派。黑姓亲唐,黄姓叛乱,大唐灭掉了黄姓。拔汗那是与大唐关系极好的一个西域国家,唐玄宗曾将其改名为宁远国,赐其国王姓窦,还将公主许配给国王和亲。这是大唐在西域唯一的亲眷国家。
而这个不开眼的石国,既和被灭掉的黄姓突骑施关系极好,还攻打拔汗那国,使得拔汗那国向大唐求救。这正好给了高仙芝灭掉它的机会,以减少阿拉伯帝国的党羽。石国在大唐面前不堪一击。公元750年,高仙芝生擒石国国王和突骑施的黄姓可汗,但这也为怛罗斯之战埋下伏笔——他大肆*掉投降的石国人,并将石国劫掠一空。这是他犯的第一个错误,更大的错误是,石国的王子逃掉了。
石国的王子到西域各国游说,哭诉列数高仙芝和大唐的野蛮,高仙芝的名声在西域跌到了谷底。最后,王子来到了阿拉伯帝国境内,求助于阿拔斯王朝的呼罗珊总督艾布·穆斯林。艾布·穆斯林原是波斯农民起义出身,骄傲跋扈,战斗力和号召力极强,是阿拔斯王朝的建立者之一。呼罗珊位于伊朗东部,是很大一片领土,由他来做此总督,可见其为阿拉伯之重臣。他发出精锐兵马数万,并联合周边众国,凑足了十几万人,开赴大唐边疆。一场千年大战,在他与高仙芝之间展开。
而高仙芝,这时正在长安交差,并沉浸于胜利的喜悦中。
公元751年高仙芝得知战报后分析时局,制定了详细的战争计划并奏明唐玄宗,带领副将李嗣业与段秀实,从长安带领三万精锐唐军出发,远赴西域作战。
在军事上,唐军已有弩箭手、弓箭手、骑兵、步兵等多支军种配合。唐代先是府兵制,后来改为募兵制,士兵被招募来作战,骑兵要自带马匹,若马匹在战争中伤亡则国家给换一匹赔付。而唐朝的马并不优种,骑兵并不够精锐。因此打仗时,当敌人由远而近,首先由弩箭发射,再近是使用弓箭,以步兵为主力,骑兵为辅佐。步兵使用陌刀。陌刀为长杆长刀身,且是双面有刃,由双手刀发展而来,*伤力极强。在这多兵种组合下,唐军靠步兵集结成强大的阵法作战。
在阿拉伯帝国一面,他们有优良的阿拉伯马和锋利的大马士革刀,继承了东罗马帝国和波斯的战法,作战灵活机动。此等军力,大唐为攻方,阿拉伯为守,则后患多矣。
怛罗斯一带的地形,从东到西分别是:一片宽阔的河谷,蜿蜒着的怛罗斯河,坚固高耸的怛罗斯城。唐军先沿着丝绸之路越过帕米尔高原,要穿过河谷渡过河才能攻城,而阿拉伯军则以逸待劳,在城上观察,还派了康、安、米、史、曹、何等西域诸姓的军队守在河谷伏击。
高仙芝首先派大将李嗣业带领一小部分先头部队飞速过河,在西域诸姓尚未反应过来时*入敌阵。而怛罗斯城的守将发现后,立刻派城中精锐的三千铁骑出城迎战,两军交锋,是硬碰硬的死打。而就这时,高仙芝忽然命令主力部队全力进攻,一时间上万唐军过河当了援军。而阿拉伯的骑兵也越打越多。
短时间内,唐军在步兵对骑兵的兵种上落了下风,在人数占了上风,唐军立刻结阵法。据记载当时使用的是“六花阵”,从诸葛亮的八卦阵中得到的启发,双方僵持不下。而天色已晚,阿拉伯一方下令收兵,而唐军长途跋涉,第一天不可能攻城,也后撤安营扎寨。
由此往后一连三天,唐军的步兵阵法每天都在怛罗斯城下与阿拉伯的骑兵阵法交战,每天都能*敌数千得胜而归。直至第五天高仙芝下令攻城。唐军架云梯并使用了攻城机械,用机械带动石块向城头砸去,只看着城哪里破了就立即冲*。而就在这时,对方的大批援兵到了。
阿拉伯帝国总共集结了十余万大军,而守城的则是很少一部分,如此对抗唐军凶多吉少。忽然间,唐朝一方的葛逻禄骑兵冷不防临阵叛变,扭头从侧方*向了“自己人”。而怛罗斯城门大开,阿拉伯人也*了出来。
葛逻禄部原先也属于突厥汗国,他们如何暗中与阿拉伯勾结,史书已无从记载,推测是利益交换的结果。葛逻禄部为三千骑兵,此时大唐以不足三万,却要腹背受敌。高仙芝立刻下令撤退,但已有一万多唐军无法脱身,他们最终被困投降。而最终成功撤出的唐军仅有四千。万般无奈之下,高仙芝带领残兵退回了长安。怛罗斯之战,以大唐的战败而告终。
回到长安以后,高仙芝并没有受到处罚,但从此后多年在军队中不受重用,给了虚职高高挂起。他一定觉得这一仗败得实在糟心,若不是葛逻禄部临时叛变,或自己早日全力攻城,再或者早侦探到对方的大队行军,也可避免些损失。但从后世看来,这一仗大唐败在信息不通,知己不知彼,先天的不足占尽了劣势。
怛罗斯之战并非一场大规模的战役,而是一场双方行军途中的遭遇战,是一次短暂的而激烈的边境摩擦。可这场战争没打,胜利的天平已经向阿拉伯帝国倾斜。其一是大唐主力三万,阿拉伯十余万,实力相差悬殊,几乎不够零头;其二是大唐长途千里奔袭,不论粮草、补给、后续增援部队全跟不上;其三是所属部下并不协心,大唐下属有葛逻禄、拔汗那两个西域部落,而坏事就在葛逻禄。诚然历史上不乏以少胜多的战役,但与阿拉伯在中亚的战斗纯属硬碰硬地消耗实力,没有什么计谋可用,即便是勇如项羽,智如孔明,抑或是孙武子附体,卫青霍去病复生,也难以战胜阿拉伯帝国了。大唐似乎败局是逐步浮现的,高仙芝意识到了,但没防范到。
而这又是一次奇怪的战斗。阿拉伯帝国并未由此与大唐成为世仇,并互相视对方为主要敌人。阿拉伯并未乘胜追击,双方继续通商。而唐朝也没有“割地赔款”,一蹶不振。唐玄宗并未处罚相关将领,也并未继续派兵作战,好像“过去就过去了”一样。双方好似街坊打架一般,打完了心里结下梁子,但表面上维持得尚好。也许是后来的安史之乱太过悲惨,小小的怛罗斯,被历史遗忘到角落里去了。
怛罗斯之战给了后人无尽的启发。唐与阿拉伯并无“正义之师”和正邪之分,双方都是表面上为保护国出头,实则在谋求自己的领地利益。在这里,不能说大唐打不过阿拉伯,国力不如阿拉伯,更不能说此战是中国千年衰败的转折点,只能说大唐对外并未一贯胜利,它打得起败仗,有大国足够的家底和自信。同样,中国和阿拉伯的文化物质交流进一步加深。这也许是我们并不大重视这次战斗的原因。
然而从一个角度讲,此战以后,大唐丧失了大量在中亚的势力,中亚进一步地伊斯兰化。我们不能说唐朝由此丧失了西域多少土地,但可以确认,此战为西域逐步消减大唐管辖的开始——很快就安史之乱了,唐朝顾不过来了。
大唐的衰落,还并非因战败于怛罗斯,而是因安史之乱带来的八年乱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