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见种五色梅什么预兆,梦见移栽花草有什么预兆

首页 > 经验 > 作者:YD1662022-11-04 02:35:31

(一)夜

夜,是如此难以忍受,漫长而痛苦,又是如此的珍贵,可以隐藏受伤的心,不像阳光逼视你的内心,时刻等待着你的决定。已经烧塌的房子里,阿金躺在一块木板上,冰冷的星光透过破败的屋顶照进这个曾经温暖的屋子,夹杂着潮湿的寒意直达心窝。

  三天前阿金正跟着庚叔的船打渔回来,就听说被“铲村”了,死了很多人,他拼命跑回家。听村里人说,阿妈和阿爸没来得及逃走,被他们打死了。

  家,也只剩下一堆烧黑废墟,像一个吸食精气的怪物,瞬间把阿金的生气给硬生生的吸走了,空留一个木然的躯壳。生活终于给了阿金最为沉重的一击,彻底击碎了他残存的幻想,残酷现实下的苟安是如此脆弱,生存竟是如此艰难。

  黑暗中,一阵愤怒,痛苦,绝望涌上心头,阿爸阿妈一辈子就是图一个安生,拼尽全力地图个安生,劳作一辈子紧紧巴巴的过日子可是竟然遭此横祸。这一块熟悉的土地,在种种天灾人祸的蹂躏下,正在变得泥泞不堪,把一个个生命包裹其中,最终淹没无踪。

  阿金,决定离开这片吃人的地方,这一块土地已经没有值得留恋的了,面对死寂的生活,换一个活法或是死法未尝不可,反正孑然一身,一切包括死亡就不可怕了。定下决心后,不知不觉中,阿金睡着了。

  早上,薄薄的雾气,笼罩着村子,阳光透过雾气是如此惨白。村子是如此的安静,像一个落寞的老人仍然沉浸在悲伤中。阿金和阿宝、阿华在陈叔的带领下走了半个时辰,来到县城的祥胜行,这是一家专门经营华工出国的店铺,在美国,拉美,南洋都有店铺。

  陈叔是村子里的金山伯,年轻的时候去美国闯荡过好多年,挣了很多钱,后来腿受伤了,岁数也大了,就回来了。听说从香港那边银行提了很多银子带回来,家里盖了新房子,还给自己找个小妾。

  阿华和阿宝,都是村子里的人,和阿金同辈,阿华已经成家了,阿宝和自己一样刚16岁,还没成家,这次他们三个人都是要找祥胜行代办赴旧金山的事宜。

  祥胜行是早年出国的四邑人创办,专门组织华工出国工作,由于相关费用太高得80两银子,一般家庭负担不起,想要出国的人一般和祥胜行签订借款协议,由祥胜行垫付出国相关费用包括船费,生活费和物资采购费等,到达国外后由祥胜行安排工作,每个月从工资里扣除相应部分的收入,偿还借款本息,祥胜行就像是东家,赊单的华工就像是伙计,直到本息还完就可以自由找工作,也可以在祥胜行下面继续干,一般两三年就可以还清借款本息,也有四五年才还清的。有的出国华工家里经济好一点,可以少借款,甚至不借款,不借款就是以自由人的身份出国工作。

  这次阿金他们三个人,阿华是借款50两银子,阿宝没借款直接交了80两银子,阿金由于家里突遭变故,给阿爸阿妈办了两口好棺材,还了家里的欠债,已经所剩无几了,他直接借了全款。

  出国当华工有很多东家,有早些年出国的四邑人挣到钱后开办的,也有洋人开办的,出洋的地方也不尽相同,有南洋,拉美,美国等地方,刚开始的工作无非就是挖鸟粪,种植园,修铁路,挖矿,修河堤等苦力,等还完欠款就可以自己选择了。

  一般人都会选择四邑人自己开办的,言语沟通方便而且很多都是乡里乡亲的人。出洋后的工作,也是东家接工作,安排华工干,然后东家统一结算工钱,一般不会克扣工钱,因为东家招募的华工越多利润越大,东家的利润除了利息之外还有为华工提供各类服务,包括鸦片、烟酒,伙食、住宿以及邮寄钱物等。而洋人开办的就黑心的多,还款利息更高,工资压的更低,甚至直接倒手转卖了华工,工作也更危险,而且还会以各种理由强迫劳动,克扣工钱。洋人的商行会利用各种手段招募华工,雇佣地痞流氓、土匪强盗、蛇头绑架诱骗华工,然后威逼利诱,使用各种折磨的手段逼迫华工签订协议,出海的运输船的生存条件也十分恶劣,所有华工都被关在底仓里不得出来,生病了可能就直接扔到海里。

  签订协议后,阿金预支了二两银子置办物资,祥胜行的伙计告诉他们,三天之内去香港的祥胜行,然后等着大船去美国的旧金山。

(二)船舱

  在香港等了十天后,终于大船来了,这是一艘,阿金从来没见过的大船,像一只海里的巨兽,有两根粗大的烟囱冒着浓浓的黑烟,悠长的鸣笛声音像是巨兽的嘶吼,同行的华工们都被这只巨兽深深的震惊了。

  “哎,哎,都傻了啊”,传开祥胜行伙计的声音,“大家都看到了,大船来了,一个时辰以后就要开船出发了,出发前每个人还要洗澡,编号,大家抓紧。”这个伙计叫阿锦,每次在出洋的华工被大船震撼时候,他都会刻意地提高嗓门宣布出洋的要求,仿佛这个大船是自己家里的一个物件,莫名有一种高人一等的感觉,他很享受这种感觉,哪怕这种感觉并没有实际意义。

  听到阿锦的催促后,大家开始收拾行李,在一个个盛满水的木盆前脱光衣服,开始洗澡,洗完澡后,华工们光着身子由祥胜行的人带着一个洋人医生开始检查身体,检查完后统一穿上祥胜行发放的带有编号的衣服。阿华的编号是QE—XSH—0098,阿金的编号是QE—XSH—0099,阿宝的编号是QE—XSH—0100。

  然后华工们编成一队开始登船,两三个洋人挨个检查华工的行李,发现刀具,火折子等物品一律没收。上船后,一共300名华工在甲板上站好,一个洋人在一个高台上讲话,洋人说一句,华人翻译一句,大体的意思是,1.所有华工要绝对服从船长自己船员的管理;2.如果生病要立即告知祥胜行的人,再传达给船员;3.每天一次,安排30人一组共10组去甲板活动的时间,并利用活动时间倾倒粪便;4.每天两顿饭,一块黑面包、一瓢水;5.底仓里有货物和华工住的地方分开,有铁锁,任何人不得靠近更不得撬开铁锁进入货仓,为了保证货物安全,船舱里不得有火包括照明。

  说完这些后,所有华工被赶去底仓,底仓里没有任何照明,黑漆漆的,有一股潮湿的霉味,阿金小心的扶着铁梯,待眼睛慢慢适应了黑暗后,就着船舱口的光线,阿金看到底仓里的一头有黑漆漆的铁栏杆大概就是货仓了,这边是空荡荡的,应该就是华工待的地方。待到全部华工进入船舱后,翻译指派了十多名华工开始分发马桶,三十个人一个马桶,分完后就要出去了。有的华工喊着“黑漆漆的,啥也看不见,能不能给几个油灯”。翻译不耐烦的说“船舱里不让有明火,点了货物,你八辈子也还不上,你们就消停待着吧,别死船舱里扔大海里了,还有所有人不得出去,除非我指定出去领饭或者倒马桶的,谁要是随意出去,挨了洋人的鞭子或是丢进海里,别怪我没提醒你们”。说完就走了,黑漆漆的船舱里显得更加压抑了。

  阿金和阿华、阿宝找一个地方安顿下来,这里离船舱口有点远,光线较暗,好在适应之后勉强能看清物件。阿金把行李放好,除了一些碎银子随着揣着,他还带了点咸虾酱,地瓜干,一大壶烧酒,还有干姜片以及一些简单的铺盖。阿金他们三个人都听了陈叔的建议,在航行中肯定会晕船的,带点姜片会缓解一下,地瓜干和烧酒是为了应对食物和淡水供应不足的问题,其他的就是个人的需要了,阿金把毡布铺上后,靠着行李斜躺着。

  船舱里的华工们都忙着收拾自己的行李,吵杂而忙乱,时不时听见几句随意的谩骂以及吵闹声,黑暗中参杂着憧憬与惶恐。仅仅过了一会,在靠近船舱口的位置,聚了八九堆各种玩乐的人。很多人也被热闹吸引过去,阿宝也围了过去,更多的人还在自己的铺上待着。因为大家都知道大船启航后将是三个月左右的路程,晕船、饥渴、疾病、黑暗会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头上,有的人静静得等待,有的人却在抓紧最后的玩乐,但是痛苦确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就看你如何迎接它。

(三)启航

伴随着一声巨兽般沉重的嘶吼,整个船体恍如地震一样开始晃动,阿金,心头一紧,身体不由得一阵轻微的颤抖,似是恐惧,但是内心深处确实异常的坚定,虽然被恐惧包裹着,但是心中的希望却确异常有力,像一粒种子,即使土地贫瘠,狂风猛烈,烈阳毒辣,也始终充满生存的力量与信念。

  很快,船舱里陆续有人开始晕船呕吐,赌博玩乐的人也开始渐渐散去,船舱里充斥着各种呕吐物以及粪便的气味。阿金感到一阵眩晕,胃里的食物开始翻滚,赶紧取出姜片含在嘴里,姜片的辛辣抵消了一些眩晕和不适,阿宝一回来就趴在马桶上吐了,然后晃晃悠悠的走到自己铺上,取出姜片含上,嘴里还伴随着*声,骂上几句。

  不知过了多久,翻译招呼了几个华工开始发食物,一人一块黑面包,一人一勺水,面包硬的很,费劲的咬下来一块后,在嘴里还要嚼很久,才能嚼碎咽下去,水的味道也很怪,带有一股酒的味道,阿金听陈叔说过,水里带酒精是为了防止水变质,可以放更长的时间,但是后期水还是会变质的。陈叔说过,在船上最要紧的是不能生病,特别是腹泻,严重的话会迅速失水,在船上水是特别珍贵的,即使渴死船员也不会额外多给水的,长期腹泻基本上就只有死路一条了,船上的洋人医生是不会给华工看病的,死了就会扔进大海。

  现在的船舱里充满了,*声参杂着难闻的恶臭,想到要在这样的环境里带上三个月左右,阿金不禁头皮一麻。

  船舱口传开阿锦的声音“现在船长说了,现在开始按照编号60个人一组,到甲板上活动一刻钟,一组活动完进船舱,下一组在出来。”然后船舱内一阵喧闹,阿金知道他们三人都是第二组的,等到他站起身活动活动筋骨,阿华也睁开眼起身了,阿宝还是躺着纹丝不动,“阿宝,收拾收拾,活动活动,待会要到甲板见见风,或许晕船能好一点”阿金关切的说道,“一天就一次机会,赶紧起来,错过去就没有了”。阿宝还是纹丝不动,*道“头晕的很,不想动,一动就吐,下次再出去溜达溜达吧”,说完就迅速起身扑向马桶,一阵干呕。阿华叹口气,说道“那你好好躺着,再含点姜片”。阿宝家里富裕些,虽然生活在海边但是从来没有出海打渔过,晕船的严重些,阿华和阿金都出过海,晕船症状轻微很多。

  第一组回来后,阿金和阿华他们跟着第二组的人群出去了,一到船舱口,刺眼的阳光,明晃晃的闪的睁不开眼睛,阿金顿顿神,然后爬出了船舱,华工们只让在甲板上很小的一块区域活动,旁边有三三两两的洋人盯着。

  阿金来到船舷边上,映入眼帘的是以前熟悉的大海,似乎更大一些,更神秘一些。阿金知道在海的这边是家乡,在海的那边是神秘而向往的旧金山,这个大海隔着的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在这黑漆漆的船舱里,他将走向的是光明还是黑暗?阿金不禁攥紧拳头,他要活下去,要风风光光的活下去,这是他对自己的承诺。

  随着时间的推移,在黑暗的船舱里,时间逐渐变得模糊了,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天,阿金也感到自己变得有点虚弱了,陆陆续续也有一些人被抬了出去,阿金原来还大概记得有七八个被抬出去,随着自己的意识变得模糊,阿金也分辨不出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中,只是有时有意识的时候,喝点烧酒,吃点地瓜干,发黑面包时候,即使再难受也要逼着自己吃下去,因为他知道无论如何他必须活下去。阿宝已经极度虚弱了,长时间的腹泻,不但抽光了他的水分,也快要抽光了他的生命,阿华和阿金会时不时照顾他一下,食物来了给他喂点水,把黑面包嚼碎了,再喂给他吃,但是阿宝还是逐渐的消瘦下去,原本健康的躯体,只剩下一节一节突出的骨头,眼睛正变得如同昏暗混浊的船舱,只是不见一丝光亮。

  阿华告诉阿宝,就快要到了,还剩五天就到了,阿金知道,阿华在骗阿宝,他自己都记得阿华起码说过三个还有五天了,但是每次说的时候似乎都能勾起阿宝的一丝希望。终于在一次狂风暴雨的夜里,船舱门早已紧闭,在彻底的黑暗中,阿宝像已经枯死的老树,在寒风中发出“吱吱啊啊啊”微弱而绝望的“哭泣声”,在黑暗中,就像一具死去多年的干尸行将诈尸,这个“哭泣声”,阿金一辈子都忘不了,深深的刻在脑海里。第二天当船舱口打开的时候,阿华和阿金知道,阿宝已经死去了。他俩在“见光”的时候,一起将阿宝的尸体扔下了大船,丢进了茫茫无边的大海里。

  阿华告诉阿金已经过去差不多两个月了,因为每两次吃饭是一天,他都在挑行李的竹竿上刻一道,现在已经有63道印记了。阿华告诉阿金一定要坚持下去,出来闯荡虽然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但是出来闯荡是闯生不是闯死,是不是闯出荣华富贵,不是死在茫茫大海。

  阿金眼睛湿润了,却流不出眼泪,他告诉自己无论如何要活下去,决不能这样窝囊的死去。接下来的日子阿华和阿金相互依存,相互鼓励。在梦里阿金无数次梦见家乡,无数次梦见布满黄金的旧金山,怎么拿都拿不完,还梦见阿宝似乎又躺在身边在说话。

  终于在一个早晨,传来激动人心的消息,还有两个时辰就到达旧金山了,阿金知道他挺过来了。他感到布满黄金的旧金山正在等着他。

(四)四邑会馆

达到港口后,所有华工走出船舱,一股新鲜夹杂着油烟味和灰尘的空气扑面而来。走出船舱后所有华工在甲板上站好,上来很多华人,只是这些华人都剪掉了辫子,很多人都穿着和洋人一样的衣服,后来才知道这些人是四邑会馆的人。

  华工们站在甲板上,四邑会馆的人对照编号,核对人数,一共死掉了53人。核对完人数,华工在四邑会馆的人带领下走下舷梯。然后直接来到一座房子里进行询问和登记,主要核实是否是自愿来的,以及一些基本信息,并拍照后一起存入档案。

  然后能走的被一起领着走,少数不能走的被马车载走了,一路人周围充满了好奇的洋人,虽然他们说啥,阿金听不懂,但是他感觉到充满鄙夷和好奇的目光,甚至还有一些洋人小孩子,朝他们扔石头,但是大家都没有说话,都低着头走路,即使被石头砸中,也没有抬头,就这样仿佛是一群即将被押运到刑场的死刑犯,在接受人们肆意的嘲弄和观赏。

  他们被直接带到了充满中国建筑的地方,阿金被眼睛的建筑震惊到了,如果不是周围的洋人,他甚至以为又回到了国内,后来他才知道这个就是唐人街。后来所有的华工被带到一个大的院子里,一个年龄较大,穿着国内的乡绅一类的衣服,不过已经剪掉了辫子的老头出来说话了,“华工兄弟们,大家一路啊辛苦了,我问了,你们基本上啊都是来自四邑地区,我呢以前也来自四邑地区,和你们也算是老乡了,你们来到这里啊,人生地不熟的,不要乱走,要听从四邑会馆伙计的招呼,你们先洗澡,吃个饭,然后去休息一下,休息好了,过几天领你们去做工啊,你们来的时候基本上都签了协议,包括这几天的住宿、伙食、看病、置办物件的钱,到时候伙计和你们算一下帐,等你们干活挣钱了,在慢慢还,记住一定不要和洋人发生冲突,在洋人的地盘不能惹事,干活时候要注意,不能伤着自己,干不了活,就挣不了钱,挣不了钱,怎么还钱啊,以后怎么回家讨媳妇啊。”

  洗完澡,阿金吃了三个馒头和一些咸菜,喝了两碗粥,然后就和阿华以及其他的华工们在一个大房子的地上,铺上铺盖卷就睡觉了,这三个月的疲惫充斥了身体的每一个部位,大脑昏昏沉沉的,似是困又似是不困,就在恍恍惚惚间,阿金睡着了。

  全新的生活,已经开始了。

(五)布鲁默深槽

第二天,会馆通知,明天就要出发去修铁路,铁路公司是中央太平洋铁路公司,要修建横跨美国的铁路,包工头是一个叫熊华的人,工资大概80美分一天,一个月可以休息4天,大概合半两银子,不包吃住,到时候由熊华安排厨师做饭,每天收取伙食费12美分,有肉有菜管饱,今天大家可以在唐人街里采购置办个人物资,明天天亮就出发。

  阿金心里盘算着,工资挺高,干一个月,扣除吃饭能有差不多17美元,扣除10美元的欠款,还剩7美元,一个月差不多能3,4两银子,当时赊单的欠费差不多八十两银子,利息一年2分,一年本息一共就是96两银子,约合160美元,这样的话一年半就还上欠款了。在四邑地方,一个月能挣个一两银子就不错了,吃饭开销交税后啥也不剩啊,一年的庄稼收成交了只够口粮,干一年最后饭都吃不饱,更没有银子剩下。这样一算美国真的是金山啊。

  此时的阿金还不知道,修建铁路等待他的是怎样的艰辛和危险,那是拿命换钱,金山的下面是尸骨啊。

  华工们首先来到一个叫布鲁默牧场的地方,铁路从西边延伸过来被这个突出的高地拦住了去路。

  听这里干活的华工讲,原来这条铁路基本上都是洋人自己修,但是洋人吃不了苦,遭不了罪,都走了,前期招了50个华工干活,洋人公司很满意,才开始大量招募华工过来干,这次听说来了有一千多人的华工,阿金的包工头熊华就带来了两百多华工。

  阿金看到这个布鲁默牧场牧场长约百丈,牧场顶端距离铁轨的高差有十余丈。已经开凿了一小段,洋人勘探工已经在高地上做了标记,接下来华工们就要按照标记向下开凿,直到凿出可以容下火车通过的深槽。

  华工们开始在牧场周边设置营地,阿金阿华和其他四个人一起住在一个帐篷里,帐篷是木头骨架,一层厚厚的帆布包裹着,帐篷里面,两侧各铺了三个草垫子,留出中间一尺宽的过道。

  华工们主要被分成两组,一组开凿,一组倒运土石,还有一些华工在搬运运输来的铁轨、枕木、黑火药等物资,一切都忙忙碌碌、井然有序。

  阿金被分到开凿组,他们在铁镐和铁锹清理掉表面约一尺厚的泥土后,下面就是粘土粘合在一起的坚如磐石的砾岩,华工们用凿子在砾岩层上凿出一个个三寸宽,一尺深的孔洞,然后将黑火药做成的炸药放进去,用粘土封住洞口,引燃导火索,待集中一波次爆破后,再将松动的石头用铁镐等工具刨出来,和炸碎的石头一起归堆,然后清运组不停的倒运着这些碎石堆。

  每天,天刚刚亮就开始干活一直到天黑,每天起码要干六个时辰,而且全是剧烈的劳作,一天下来华工们全是筋疲力竭,特别是阿金这样不足二十岁的,更是有点吃不消的。每次天黑收工后,阿金都像是要散架的老戏台子,感觉每个骨头关节都充斥着疼痛,但是想到一天的工资又记上一笔,心里确是感到踏实。人有时候并不怕辛苦,只是怕辛苦换不来值得,仅此而已。

  晚饭是米饭、土豆炖猪肉,还有紫菜汤,对于劳碌一天的华工来说,吃饱饭确实是一种生理到心理的满足。饭后天已经彻底黑下来了,不少帐篷里传来华工赌博玩乐的喧嚣,也有很多华工都睡下了,一天的疲惫是最好的助眠良药了。

  和阿金一个帐篷里的有一个快四十岁的老华工,大家都叫他老李,他是出洋都二十多年了,早年因为在家欠了赌债,还不上了,被债主卖给了“猪仔馆”,然后被卖到了南美,到了南美又被卖给当地人,在那里和黑奴一样干活,甚至还不如黑奴,黑奴在农场主看来就像是自家的牲口,还知道爱惜点,当时的“猪仔”华工是签了一份洋文的契约,名义上也是用工资还债,但是被限制自由,强制劳动,和黑奴吃一样的饭,洋人更是随意克扣工钱,同时老李又禁不住鸦片的诱惑,染上了毒瘾,前前后后工作了十年,才换回自由,当时一起被卖到农场的50名华工,等到老李赎身的时候已经死了三分之一,赎身了二分之一,还有一小部分人因为各种原因还不上欠债,只能继续就在农场干活,最后终将因为劳作、疾病、毒瘾等原因死去。老李在赎身后毅然决然的离开了南美,来到了美国,在美国干活修路、挖河、洗碗工各种苦力,也会一些简单的洋文,因为吸食鸦片和赌博,挣得钱基本上都挥霍一空,这些年也没回去过,估计家里人都以为自己被卖了以后早就死了。后来听说这边发现了金矿,就和几个华工来淘金,本来还想着淘点金子,但是经常被洋人抢劫,一个同伴甚至被打死了,后来也不了了之了,在国内洋人打死人了,政府都管不了,就是赔点钱,现在洋人的地盘,那更是没地方说理去。

  老李告诉阿金他们,这条铁路刚开始是洋人自己修,但是洋人吃不了苦,都走了,听说这条铁路后面还有修很长很长,要穿过雪山,沙漠,比愚公移山难多了。

  老李还告诉阿金他们,也有很多华工在赎身以后,做起了买卖,有的置办了房产,有的带着很多钱回国了,有的买下了成片的金矿区,许多挣钱的华工在旧金山集中居住,逐渐形成了现在的唐人街,就是你们来的时候那个地方,四邑会馆也在里面。你们以后啊,也要好好挣钱,这地方确实是比国内更容易挣钱,在国内一年到头拼死拼活剩不了几两银子,还经常遇上个战乱或是土匪流民。这地方洋人不愿意干苦活累活,只要能吃苦,还是能挣不少钱,如果不抽鸦片,应该还是能攒下不少钱的。

  带着对未来的憧憬和不安,已经周边是不是传来的喧闹声,阿金进去了睡梦中。

  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天气阴沉沉的,上午的时候开始下起小雨,一会道路就变得异常湿滑,铁路公司为了赶进度,要求继续干,并且有洋人的监工一直督促着。这些监工态度极其傲慢,但是阿金知道无论如何不能和监工发生冲突,听说之前有的华工和洋人监工顶嘴了,直接克扣两天的工资,这些洋人自己干不了苦活累活,但是盯着别人干活但是异常认真,一旦他认定你在偷懒就会过来,对你大喊大叫。不干活的人永远体会不到干活人的感觉,手上有特权的人,时时刻刻想用特权来展示自己优越感。

  有一个华工在推独轮车倒运碎石上坡的时候,脚下打滑,连人带车滚到坡底,独轮车压在身上,身边的几个华工赶紧过去把他扶起来,这个华工头被磕破了,腿好像也骨折了。远远的听到这个华工的哭声,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恐惧和担忧,阿金的心就像被这哭声揪了起来,充满的不安。

  对于这些刚刚出洋的华工,可以说是身无分文,在这个异国他乡,受伤了就会无法干活,无法干活就是死路一条。有些伤不严重的话,可能欠债的东家还会借钱给你医治,留着以后挣钱还,如果是严重的伤或者是大病之类的,东家是不会借钱给你治病,只能自生自灭了。

  随着工期的推移,华工们也越来越熟练了,开凿的进度完全超过了洋人们的预期,也对这些华工的表现大为满意,相对于洋人工人,华工们更能吃苦耐劳,服从意识强,组织性较强,很少发生打架斗殴以及酗酒闹事,除了有这些怪异外其他都很好。

  洋人一般要求华工工作六天休息一天,用他们的话说就是七天为一个星期,休息一天,一天为24小时,在洋人的铁路上工作时间长后,华工们也逐渐适应了洋人们的计时方式。

  今天是难得一次的星期天,华工的营地到处充斥着欢乐的喧闹声,帐篷之间以及树干之间挂满了洗干净的衣服,阿金和阿华一起去营地周边的采买东西,这里布满了各类大小不一的帐篷,卖些各类东西,有鸦片、日用品、各类食品、各类烟酒、衣服、鞋子。浩大的华工队伍吸引了很多商人,而且绝大部分的商人都是华人,他们以前基本上也是华工,赎身以后开始做起了这些营生。

  阿金和阿华买了点烟叶和卷纸,同时又买了点烧酒,阿金花了85美分,阿华花了70美分,他俩自从到铁路上干活以后,在工作间隙抽根烟,吃饭时候在嘬几口酒,也是一种放松,有时候看见赌博的了,他俩也会过去跟几把,但是鸦片他俩是万万不敢碰的,虽然鸦片这个时候是合法的,只要适量吸食一般不影响工作,洋人也不会管的,实际上洋人并不关注华工的生活,他们只关注铁路施工。华工们的生活吃住一般都是包工头负责,包工头在工资上抽成很少,基本上就是提供华工的吃穿住用上,获取高额的利润。他们雇佣厨师集中为华工开伙,雇佣马车运输各类食品和日用品卖给华工,甚至很多物品是从中国运来的,他们在唐人街采购后在集中运到华工的营地。

  一些华工三三两两结伴去了附近的镇子里,自从铁路延伸到了这里,附近的镇子就热闹了起来,很多华工需要的东西都是从这里运到营地的,同时也开了一家妓院,每当星期天的时候总是排满了等待寻欢作乐的华工。

  妓院一共有三十多个妓女,她们都是从国内被卖过来的“猪花”,据说洋人在中国买“猪花”的时候基本上在40两银子,运到美国卖给妓院要800两银子,约合1200美元,导致很多洋人勾结当地人,通过各种手段买卖“猪花”,一旦女子被卖到美国,就会彻底沦为老鸨的挣钱工具,过上暗无天日的生活,大部分的“猪花”都会在妓院里度过悲惨的余生,只有少量的“猪花”,因为各种原因,离开妓院,最终流落到各个角落,最终淹没于喧嚣的社会里,归于尘埃,只是在回忆的深处永远留着苦难的印记。

  四个月后,华工们凿开的通道已经快要接近铁路地基的位置了。

  阿金站在坡顶看着铁轨从遥远的西方延伸过来,即将穿过脚下凿开的通道,继续向东方绵延不绝的山区前进,那里有无数的崇山峻岭,雪山峭壁,就像是每一个华工人生里的重重磨难,等着他们去翻越,即使面临死亡的威胁,但是只要心中还有希望,就有走下去的勇气。

(六)合恩角的峭壁

进入山区以后,华工们开始面临很多的问题,毒蛇、猛兽、蚊虫、瘴气,总有人在防不胜防的时候被毒蛇咬了,大多都得不到及时的救治,痛苦而死,甚至有的华工在晚上睡觉的时候被咬而死。蚊虫就更是华工们的噩梦了,山区的蚊子,白天晚上都围着华工们叮咬,华工们身上布满了叮咬后的包,有的不堪奇痒,反复抓挠,导致皮肤上的叮包被挠破,甚至出现溃烂,痛苦异常,华工们纷纷采购了一些纱布自己制作了蚊帐。同时由于山里瘴气较重,自己蚊虫的叮咬,不少华工患上了疟疾,死掉的华工往往就被就近掩埋,最后淹没在荒无人烟的森林里,彻底丢失在这个异国他乡,甚至草草木木都充满恶意的地方。

  阿华反复提醒阿金,不要喝生水,要喝煮开的水,阿华的阿爸是个郎中,阿华多多少少懂一点医术,认识一些草药。阿华也经常采集一些草药,一些华工轻微的腹泻,发烧,阿华都能熬点草药给他们喝下去,一般都会有一些效果。

  一天早上起床的时候,阿金就感觉脑袋晕晕沉沉的,浑身无力,虚汗发冷,阿金想或者干活出出汗,挺挺就过去了。结果,坚持到下午的时候,一阵眩晕直接瘫倒了。阿金被扶到帐篷里休息,后来开始症状逐渐严重,开始腹泻、发烧、嗜睡。阿华和工头请假了,留下来照顾阿金,阿华把之前采集处理的车前草、葛根、五色梅等草药配上生姜,熬水给阿金喝。阿华自己也不太懂中药,只是略懂皮毛,但是他知道这些草药应该是有效果的。

  后来阿华还从厨师那里弄了米粥,喂给阿金吃,阿金知道自己无论如何必须挺过去,阿华给他喂药他就喝药,喂饭他就吃饭,就算吐了,也要吃,最严重的时候,阿金用迷迷糊糊的意识,做着机械的吞咽动作。在阿金内心深处,他知道无论如何他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活下去,他不知道死后是什么样子,有没有地狱,有没有来生,能不能见到阿爸阿妈,但是求生的*像微弱的烛光始终在倔强而挣扎着,心中的希望像埋在寒冬的土壤下,时刻等待春天的到来,即使这个春天可能会很远很远。

  终于三天之后的一个早上,阿金感觉血液似乎又回到了血管里,头脑也变得清晰起来,肚子也有了饥饿感,虽然身体还比较虚弱外,但是感觉微弱的力量正在身体内成长。阿金知道自己挺过来了,早饭阿金在阿华的照顾下,吃了很多,又休息了一天后,第二天阿金已经回到工地上了。

  一个星期后,他们修到了一处险峻的路段,洋人叫合恩角。这是一段几乎垂直的悬崖峭壁,山体是坚硬的花岗岩,一层便是百丈深渊。华工们主要被分成两组,轮流坐着吊篮,吊在悬崖上,用锤子,钢钎开凿山体。

  阿金坐在吊篮里,从山上慢慢垂下来,脚下的深渊仿佛恶魔的大嘴,随时准备吞噬这些瘦弱的人。阿金手心冒出虚汗,双脚没有土地的支撑像被掏空了一样酥麻而无力地下垂着。

  到达工作区后,阿金顿顿神,左手拿钢钎,右手铁锤,开始凿击岩壁,在剧烈的凿击中,身体总是无所依托的晃悠,身体的晃悠带来的恐惧以及不便,导致阿金无法很好的用劲。于是阿金用双脚蹬着峭壁,利用这个支撑点,凿击的力度和频度有了很大的改善。

  凿击中,碎石崩飞,总有细小的碎粒崩到眼睛里,令阿金极度不适,如果闭着眼睛,又会很容易砸着手,后来阿金和华工们总是在锤子撞击钢钎的瞬间闭上眼睛。

  后来,有几个华工因为绳索被崖壁上比较尖锐的石头磨断,坠入深渊,尸骨无存。后来公司换了更为粗壮的绳子,同时每次华工下吊篮的时候,也是反复检查绳索,后来这类坠涯事故,基本上没有了。

  半年以后,华工们终于在岩壁上凿出一条三丈宽的通道,铁路继续向深处延伸。

(七)塞拉岭的雪

今年的冬天格外寒冷,很多华工都来自温暖的广东,那里的冬天很少下雪,但是北美的冬天确异常寒冷,铁路已经延伸到塞拉岭的深处,这里海拔较高,很多山顶终年积雪,暴雪一场接着一场,伴随着大大小小数十次的雪崩,不少华工在还清欠款后已经离开了铁路,阿华和阿金也早已还清了欠款,并且在银行存了不少金币。华工们除了平时从工头那里支取少量的美元用于日常花销,大部分的钱都兑换成金币存在银行或者是一些大的华商那里,他们不相信纸币,只相信金银。

  伴随着施工条件的日益恶劣,不少华工死在了持续不断的雪崩,以及各种事故中,剩下的华工组织了一场声势浩大的罢工,他们要求每天工作时长由11小时,降低到10小时,并且工资从每个月26美元涨到35美元,以及一些其他诉求。罢工持续了一个多星期,最后因为公司截住了华工们的物资供应,罢工失败了,但是公司也意识到这些经验丰富,吃苦耐劳的华工对于修建铁路是多么的重要,一些华工们的要求在后来,实际上基本上得到了实现。这次罢工并没有发生激烈的冲突,也没有发生人员冲突,更像是一场谈判。蔓延在铁路沿线几十公里的上万名华工,组织有序,因为他们都有共同的而合理的诉求。

  持续的暴雪,道路积雪很深,很多物资运不上来,华工们就用肩扛手抬的方式,顶着暴雪,走在崎岖危险的山路上。爆破的震动,甚至狂风的影响,都会引发雪崩,很多华工在施工时、搬运物资时、甚至夜晚睡觉时,被雪崩冲进山谷,或是埋在雪的深处,留在这寒冷的山中,再也无法回到温暖的家乡,见到日思夜想的亲人。

  阿金和阿华也遇到过很多次雪崩,最惊险的一次是在搬运碎石的时候,雪崩从侧面的山谷呼啸而来,华工们纷纷四散而逃,但是人是远远跑不过雪崩的,汹涌的冰雪夹杂着碎石和树枝转瞬就冲走了很多华工,阿金和阿华两个人紧紧抱住一个大树,才幸免于难。这次雪崩被冲走了28个华工,后来只在雪里刨出了7个华工的尸体,其他华工被冲进了山谷,再也没有找到。

  这是整条铁路最艰难的路段,需要在这些高寒的山区,不断的开凿隧道。华工们已经凿通了6条隧道,后面还有不知道要凿通多少隧道。公司为了赶进度,要求华工们使用一种新型炸药硝酸甘油,比黑火药的爆炸程度要强好8倍,但是非常不安全,极易发生意外爆炸,并且这种炸药在低于7摄氏度时就会凝结无法使用,需要缓慢的加热融化才能使用,使用的时候,倒进岩石孔中,然后用雷管引爆,整个过程异常危险。

  阿金听说在山下制作后运上来的,在整个过程已经发生好几起爆炸事故,死了好几个洋人,所以洋人的爆破工都拒绝使用这种新型炸药。公司为了赶进度要求华工使用这种炸药,并给出每日3美元的工资作为条件,一些华工经不住诱惑开始使用这种新型炸药,施工进度有了大幅提升。

  甚至一些华工主动开始担任爆破工,阿华也是这个时候开始担任爆破工的,阿金劝过他几次,但是一个多星期后,也就没有再劝他了,似乎小心一点就可以了,毕竟3美元一天还是很高的诱惑的。

  但是悲剧还是发生了。

  那天阿金在和往常一样从隧道里倒运着碎石,阿华在最里面凿放炸药的孔洞,每次阿金过来请碎石的时候,两人还不忘说几句话,阿金记得阿华和他约好星期天两个人一起去山下的镇子里放松放松。等所以倒运碎石的华工出去后,阿华几个人在里面安装炸药,还没见到他们出来,就听见一声巨响,碎石参杂着人体碎块就被炸了出来。

  阿金瞬间懵了,爆炸的烟尘还没散尽,他不顾一切的冲了进去,隧道里一片凌乱,血迹和碎肉块遍布隧道,阿金疯狂的呼喊阿华,像一只疯狂的野兽,扒开碎石,到处寻找阿华,双手被碎石磨的鲜血淋漓,疼痛已经刺激不了阿金的大脑,因为里面全是阿华,阿金知道他必须找到阿华,无论如何他不能丢下阿华一个人。

  最后陷入癫狂的阿金,被人架着出去了,他拼了命的想要回到隧道里,仿佛阿华还在等着他寻找,只要他不停的寻找,阿华就还没有死去,只要他不承认阿华死了,阿华就还没有死。原来,有时人在遭受一些巨大的痛苦时,并不愿意走出来,因为他所珍惜的东西就在痛苦里,走出了痛苦,珍惜的东西也就没了,宁愿沉浸其中,承受痛苦也不愿失去最为珍贵的东西。

  阿金记得阿华和他,一起去祥胜行,一起待在阴暗恶臭的船舱,一起来修建铁路,恍恍惚惚中已经度过四个年头了,本来他们打算修完铁路,一起做生意,阿华把家人接过来,阿金再成个家,一切似乎是那么真实,好像马上就要实现了,却突然戛然而止,灰飞烟灭。或许人生就是这个样子,突如其来的灾难总是防不胜防,苦难似乎没有终点。

  无力而绝望的阿金,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瘫倒在雪里,那一刻阿金真的感到自己的魂魄已经快要散了。

  后来阿金离开了正在修建的铁路,他无法继续在铁路施工,脑袋里全是阿华的影子,如果再待下去他知道自己会疯掉的,他知道自己还有很多事要做,还有继续活下去。他去银行把阿华存的钱全部取出来,一共价值400美元的金币,又把阿金平时穿的衣服和随身物品,以及一张相片一起托四邑会馆的人,捎回了国内的家里,让阿华魂归故里,也算是对阿华和他家人的一种交代。

(八)开洗衣店

阿金离开铁路后,短暂的调整后,他在一个叫拉夫洛克(Lovelock)的小镇定居下来,这里是铁路沿线重要的驿站和华人的聚居区。镇子有好几万人,其中一多半是各类华工。

  阿金利用这几年的积蓄开了一家洗衣店,说是洗衣店实际上就是自己一个人,买了一些洗衣皂,熨斗和熨衣台。因为这里临近正在修建的铁路,洋人经常光顾镇子里洗衣服,而且阿金的价格比洋人开办的洗衣店要便宜不少,洋人的洗衣店一件寸衫要30美分,外套要60美分,阿金的洗衣店每件要便宜5美分,也逐渐招揽了一些顾客,生意越来越好。在美国待了有四五年了,阿金已经可以和洋人进行简单的沟通了。

  一年以后阿金已经买下来了一个小店铺,并且招了4个洗衣工,其中就有阿芳。

  16岁时候,阿芳作为“猪花”被卖了过来,在妓院带了6年,后来被一个有钱的华人赎身了做了小妾,后来又被赶了出来。阿芳不愿意再去干妓女了,正好遇上了阿金的洗衣店招工,就到阿金的店里干活了。

  后来阿金和阿芳就在一起过日子了,他们既没有像洋人一样举办西式的婚礼,更没有长辈和媒人的见证,他们只是在小镇的做了婚姻登记。

  两个孤独而饱受摧残的灵魂,相互依偎在一起取暖,不需要海誓山盟,不需要花前月下,更不要自惭形愧。你的卑微,你的肮脏,只是别人眼里的卑微和肮脏,我看不见,我只看到生命的火焰是如此的纯净而明亮,苦难岁月折磨下的灵魂是如此勇敢而坚强,哪怕最后的结局不是美好的,但是现在,未来,以及最后我们也会珍惜从此以后的相伴。

(九)遭遇打砸

阿金和阿芳过了几年的相对平静的生活,这一段时间太平洋铁路也修好了,阿金的洗衣店依旧忙碌着,但是平静的生活总是短暂的,洋人的反华活动越来越严重,很多华人遭到了抢劫,甚至*害,警察也往往不管反华的案件,甚至一些白人谋*华人的案件,即使证据确凿,也往往不了了之。

  一些淘金的华工被抢劫*害,一些华人的店铺遭到了洗劫和纵火,很多华人特别是一些底层的华工,被*害,被侮辱屡见不鲜。政府也出台了很多反华辱华的法规,禁止华工拥有房产,禁止华工带家属入境,禁止华工与白人女子通婚,禁止华工归入美国国籍等等一系列的法案。

  阿金和阿芳一直小心翼翼,整日提心吊胆的,但是该来的总是会来的,终于阿金所在的小镇也爆发了反华活动,阿金也未能幸免于难。

  在一个午后,阿金和店里的洗衣工正在忙碌着,远处传开了一大群人的喧闹声,随后很多洋人冲进来开始打砸,店里的洗衣工都跑光了,阿金和阿芳想保护洗衣店去恳求洋人,结果被洋人用木棍殴打,浑身是血,阿芳被打昏了过去,后来洋人点燃了洗衣店,阿金抱着阿芳逃了出来。

  熊熊燃烧的大火,烧掉了房子,也将两人的心血付之一炬。阿金本来想继续开一家洗衣店,但是考虑到洋人的反华暴行可能会一直持续下去,后来他们便移居到旧金山的唐人街,这里是他们的来美国的起点也是最后的终点。

  唐人街里聚集了大量的华人和华工,州政府也采取了一些隔离和保护措施,华人在唐人街也积极组织自助自保。阿金和阿芳在唐人街里开了一家小菜馆,终于相对安稳下来了。

(十)人生终了

二十年后阿芳疾病而死,后来革命党在旧金山唐人街组织募捐,阿金把一生的积蓄陆续都捐了出去。

  几天以后,在一个下着雨的晚上,阿金在平静中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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