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报 · 此刻夜读
睡前夜读,一篇美文,带你进入阅读的记忆世界。
“‘读者’,在我心目中是浩荡的、仪态万方的一个概念。这个概念,几乎是我全部的美学。你是我的读者,那还得了。”
——木心
木心离开人世间,十年有余。至今我们很难为他冠一个准确的头衔,文学、绘画、音乐……多个领域,他这一生多少都有参与,一出手人们便惊叹其独树一帜。他留下的许多作品,从文学作品到绘画,至今留有许多探究余地。木心生前很在乎读者对自己作品的反应,他看重读者,也对他们寄予厚望。
近期,由领读文化推出的《我之为我,只在异人处:众说木心》,就是一本来自于读者的共同记忆。从“专业读者”以各自的角度谈了对木心其人其作的看法,以及与木心有过交集的人的回忆,以及在木心晚年的艺术生涯中扮演过重要角色的三位当事人陈英德、陈丹青、陈向宏。在他们的文字中,有久违的相遇与相知。
风啊,水啊,一顶桥
——我所认识的木心
王琪森(作家、书画篆刻家)/文
现在想来,我更敬佩他在五十七岁后还勇敢地走出国门,有些决绝地漂泊异乡。他曾说过:“一切崩溃殆尽的时候,我对自己说:‘在绝望中求永生。’”如果他当年不是决然地悄无声息地出走,就不会有今天如此不同凡响的归来。他极有可能湮没于滚滚红尘,或是消失于漫漫俗世,从而使世间不曾有过木心。
他是以出走这样的方式,实现了人生的自我救赎及生命的自我涅槃。然后再用归来证明他的存在和价值,这是他所崇尚的尼采式的迥然独立与精神取向。
2011年12月,八十五岁的木心终老于故乡。在他弥留之际,看着木心美术馆的设计图,喃喃地讲:“风啊,水啊,一顶桥。”风啊,水啊,是自然界自由的精灵,是尘世间匆匆的过客,他是眷恋,还是告别?他是皈依,还是超然?反正他是通过这顶桥从上穷碧落的此岸走向了心无挂碍的彼岸。
——题记
我在《岁月留香访巴老》一文的开头写道:“如果和大师相处在同一时代而无缘相识或相见的话,那也许是一种人生的遗憾。但仔细想想,只要能承受到大师的思想光泽和人文精神,也就算是人生幸事了。”
近年来,那位“横空出世”、颇受文学艺术界关注的木心,据说他的散文与福克纳、海明威的作品一起被收入《美国文学史》教程。他在我国宝岛台湾和纽约华人圈中被视为深解中国传统文化的精英人物和传奇大师。他的故居和美术馆也已成为江南古镇乌镇一道独特的人文风景。我与木心在20世纪80年代初曾一起办展览相识共事一年多,天天相见,现在看来也算是幸事了。
1980年初,当时的上海市手工业局在上海工业展览中心搞了个上海市工艺美术展销会。这是一个规模甚大且常设性的以外销为主的会展,将展览中心的西二馆全部包了下来,展出面积达三千多平方米,集中了上海及全国各地的工艺美术精品,如玉雕、牙雕、木雕、瓷器、漆器、铜器、珠宝、首饰及书画、篆刻、文房用品等,共计有三万多种,在当时的上海乃至海外颇有影响,有“东方艺术宫”之称。为了设计布展,手工业局从当时的工艺美术系统中抽调了一部分会画画写字的人员成立了设计组。我也忝列其中,来到了西二馆二楼夹层的工作室。
木心那时叫孙牧心,他是设计组的负责人,工美展销会那三个环形的会标就是他设计的。他当时已五十五岁,中等身材,面容清癯,眼睛很大,且微凹而带有稍黑的眼晕,嘴巴也大,嘴角微微向上翘起,显得颇为自信,总之外貌有些洋气。他说话的语速缓慢,声调不高,是那种带有浙江乡音的老派上海话。他当时正在装牙齿,全口牙拔得仅剩门牙两颗,因此说话也有些漏风。只是他的穿着给我的感觉很另类,如在深秋,我们都已穿着外套长裤,他却是上身一件大红短袖T恤,下面是一条西短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