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猕猴能够在形与神上都模仿的真悟空惟妙惟肖,很大可能那时的真悟空也是一只得道的猕猴。
可是,再来看一下《西游记》的第一回:
“石猴却又瞑目蹲身,往里一跳,叫道:“都随我进来!进来!”那些猴有胆大的,都跳进去了;胆小的,一个个伸头缩颈,抓耳挠腮,大声叫喊,缠一会,也都进去了。跳过桥头,一个个抢盆夺碗,占灶争床,搬过来,移过去,正是猴性顽劣,再无一个宁时,只搬得力倦神疲方止。石猿端坐上面道:“列位呵,‘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你们才说有本事进得来,出得去,不伤身体者,就拜他为王。我如今进来又出去,出去又进来,寻了这一个洞天与列位安眠稳睡,各享成家之福,何不拜我为王?”众猴听说,即拱伏无违。一个个序齿排班,朝上礼拜,都称“千岁大王”。自此,石猴高登王位,将“石”字儿隐了,遂称美猴王。”
这里突如其来的一个“石猿”,分明说猴王是一只猿。所谓的“美猴王”,其实是“美美的猿猴王”的简化版,毕竟那时将猿称为猿猴。

这还没完。《西游记》第七回“大闹天宫时”,孙悟空与佛祖之间的对话:
如来笑道:“我是西方极乐世界释迦牟尼尊者,阿弥陀佛。今闻你猖狂村野,屡反天宫,不知是何方生长,何年得道,为何这等暴横?”
大圣道:“我本:
天地生成灵混仙,花果山中一老猿。
水帘洞里为家业,拜友寻师悟太玄。
炼就长生多少法,学来变化广无边。
在因凡间嫌地窄,立心端要住瑶天。
灵霄宝殿非他久,历代人王有分传。
强者为尊该让我,英雄只此敢争先。”
这里的孙悟空可是真真确确说自己是一只猿的。
这还没有完呢。再来看一下《西游记》的目录。全书100回,用到“猿”字的回目就有19次。像第七回“八卦炉中逃大圣,五行山下定心猿”,第十四回“心猿归正,六贼无踪”,第三十回“邪魔侵正法,意马忆心猿”,第四十回“婴儿戏化禅心乱,猿马刀归木母空”等等等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该怎么理解?
其实,也很好理解,就是吴承恩们在编撰《西游记》时,将前面一个仙猿闹天宫的故事与后面猴子作陪取经的故事合二为一,在这个洗稿的过程中,有的地方他改了,有的地方他没有改,尤其是在成型的诗歌里,或者是在原有的标题及回目上,都沿用了之前的说法,留下了“猿”的痕迹。

有人会问,前面是猿,后面是猴,哪又怎么了,区别很大吗?
当然大了,在中国古代的语境里,“猿”与“猴”的差别简直不能太大了。“猿”往往代表了灵性,是带有仙气的褒义动物。古人认为猿性格仁厚,不贪食多,善长啸,善引气,备受崇拜。与“猿”有关的词,多为美好向的,像“蜂腰猿背”形容女子身材苗条有型有致;“猿臂之势”用于战争中,借用猿臂的长且灵敏、运转自如,以此比喻作战形势能攻能守,可进可退;“猿鸟乱鸣”尽管有个“乱”字,但它的意思是“交错”的意思,“晓雾将歇,猿鸟乱鸣”说的是晨雾将散,猿鸣与鸟叫此起彼伏,以此来突出了清晨时的静谧,是对环境的赞美;“猿悲鹤怨”(鹤唳猿声),将猿与鹤并列,尽管是词意悲苦,但对于猿本身是褒扬的;同样的还有“猿肠寸断”,都是对猿这一动物充满了敬仰感。
李白的诗歌里,“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也是用猿来抒怀自己心情的愉悦与豪迈。诸葛亮的《卧龙吟》里也有“清风明月入怀抱,猿鹤听我再抚琴”,猿鹤并列,都是仙物。还是李白,“黄鹤之飞尚不得过,猿猱欲度愁攀援”,也将猿与鹤并列在了一起。《水经注》里有句“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也是借用猿鸣来比喻三峡的清幽。

南宋时期牧溪法师所画的禅宗画作品《观音·猿·鹤图》,这件国宝级文物更是将猿放到了与观音菩萨平齐的地位。
唐传奇《古乐渎经》里讲孙悟空的原型之一无支祁“状有如猿,白首长髯,雪牙金爪”,这就是猿了。再有上面提到的元杂剧《二郎神锁齐天大圣》,齐天大圣说自己“轻舒猿膊”,也是一个猿。
相比于“猿”,再来看看“猴”。
中国古文环境里,相对于猿,猴可不是什么圣物,而是低等的物种。要知道,在四川、云贵、福建一带猴子活跃的地方,民众对于猴子可是没有多少好感,毕竟猴子整体祸害农作物,生性顽劣,总是让农民一个头两个大。用“猴”组词,像“沐猴而冠”“尖嘴猴腮”“猴子捞月”“*鸡儆猴”“猴年马月”“猴儿精”等等,全都是带有贬义的词。
所以说,前面“大闹天宫”时神通广大的孙悟空,实际上是一只仙猿,而不是一只顽劣的猴子。起码,在最初的版本里,是这个样子的。后来在流传中,慢慢又给这只仙猿加上了一些猴子的脾性。
五、是谁将前后两只猴子整合在了一起的?那么,究竟是谁为大闹天宫的仙猿加上了猴子的脾性,然后又与取经路上的猴子整合在了一起的呢?
答案是:福建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