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6月9日,张人亚党章学堂内一景。新华每日电讯记者顾小立 摄
一种什么样的觉悟,让一位不到30岁的年轻人,遇到危险时首先想到的是党的文件的安全?
一种什么样的信念,让一位老父亲几十年如一日保管好儿子托付的物品,甚至不惜编造“儿已亡故”的谎言?
一种什么样的执着,让一个家族四代人用跨越大半个世纪的“接力”,走过大半个中国打探一位亲人的下落?
一种什么样的感动,让一位位与他素昧平生的人,不断踏上重访他生平足迹的道路?
张人亚,这个如今与100年前颁布的中国共产党第一部党章紧紧联系在一起的名字,在过去相当长的一段历史时期曾湮没于历史尘埃之中,甚至连他的生平、下落都无从知晓。为了寻找他,许多人付出了大量努力。
寻找“张人亚”,或许已告一段落。寻找“张人亚”,或许也永远在路上。
张人亚像。
“不肖儿在外亡故”
过去的事实已告诉我了,所以我加入共产党并不是偶然的事。
——张人亚手书
“儿子张人亚,到底去了哪里?”
直到临终,张人亚的父亲张爵谦也没有等来这个问题的答案。
躺在靠窗的病榻上,双眼望向院子的大门,一次次期盼儿子归来的身影,是这位老人做得最多的一件事。
晚年的张爵谦,思维常常止不住地飘回过去,回到许多年前,他和儿子相见的第一面,还有和第一面时隔29年后,他和儿子相见的最后一面。
第一面,在初夏。那一年,儿子降生——
1898年5月的一天,张家祠堂后的一处大宅院内,一个男婴呱呱坠地。这个男婴被取名为守和,字静泉。
在清末的宁波府镇海县霞浦镇,张姓是一个大姓。从南宋末年起,张姓居民的祖先便为躲避战乱来此定居。张守和在家中的男孩里排行老二,“守和”的名字严格来源于族内“和”字辈的排行,寄托着族人对这个男孩成长的期许。
然而,这个男孩的一生,却没有选择单纯地“守和”。
2021年4月16日,张人亚故居内一角。新华每日电讯记者顾小立 摄
张守和的童年时期,正值国内反清斗争风起云涌之时。1906年,堂兄晚荷先生在张家祠堂内主持开设了霞浦学堂。依照族人的安排,张守和来此读书。
尽管出身秀才,但晚荷先生的思想却十分进步。在他的课堂上,时常能听到在当地人看来“离经叛道”的反帝反封建主张。
当然,这引起了不少反对。
晚荷先生设在祠堂内的教室,几度被人蓄意毁坏。不过,他丝毫不为所动,还把学堂搬到了自己家中,坚持办了下去。
张爵谦记得,在晚荷先生的影响下,年少的儿子也不再循规蹈矩。他曾自作主张,干了一件令族人头皮发麻的“叛逆”之事:邀集几个同学一起,敲坏了家乡庙里的“泥菩萨”。
15岁那年,张守和离家前往上海,成为老凤祥银楼的一名金银首饰制作工人。
在上海,这位心忧天下的青年接触到更多先进的革命思想,目睹了当时工人生活的真实状况,决心为改善工人生活做一些事情,而他的表现,也引起了早期共产主义组织的注意。
在上海,张守和为自己取了一个新名字——张人亚。
渐渐地,这个新名字用得越来越多。“人亚”两个字,在上海工人界的名气也越来越响。
1922年对于张人亚来说,是个非常重要的年份。这一年,他经历了三件大事——
第一件,他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成为上海最早的一批工人党员之一;
第二件,中共二大在上海召开,他在会议结束后,获得了大会通过的中国共产党党章等重要文件;
第三件,时年只有24岁的他,领导了上海金银业工人大罢工。
张爵谦对儿子在上海所做的事情并不关注,他最初也弄不明白到底什么叫“工人运动”。晚年的他只是时常想起,在父子俩并不算很长的相处时光中,真应该多为儿子做点什么。
最后一面,在隆冬。那一年,儿子回乡——
1927年,四一二反革命政变发生,白色恐怖笼罩上海。那年年底,许久没有回过宁波的张人亚,推开了霞浦老家的大门。
那一次父子见面,和以往的气氛完全不同:张人亚一上来没有说别的,只是郑重交给父亲一个秘密任务:妥善保管一批文件和书刊。
这些文件和书刊里,有张人亚先前获得的第一部党章,还包括《共产党宣言》中文译本、《中国共产党第三次全国大会决议案及宣言》等文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