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性豪爽的寇准嗜爱饮酒,即便在贬谪之地,依然不改其豪放的做派,此时正在府中与一众官员饮宴。还是富贵宰相时,寇准经常通宵达旦地宴饮,《宋史·寇准传》记载道:“准少年富贵,性豪侈,喜剧饮,每宴宾客,多阖扉脱骖(cān)。家未尝爇(ruò)油灯,虽庖匽(yǎn)所在,必燃炬烛。”通宵饮乐也就罢了,他家是从不点油灯的,一律点蜡,连厨房和厕所都不例外!
这其中隐含了哪些信息量呢?
宋代之前,灯具多是造型繁复精美的铜灯,燃烧的是动物油。这种油灯亮度弱,而且会产生刺鼻的气味,所以那时的铜灯多带有排烟管,大家欣赏“长信宫灯”“雁鱼灯”这些国宝就会明白。这种铜灯是贵族与富裕阶层的奢侈品,平民一般消费不起。而宋代完成了中国照明史上的一次革命,不仅造型简洁的陶瓷油灯飞入寻常百姓家,而且燃料升级为亮度强、无刺鼻味、价格相对低廉的植物油。
长信宫灯
雁鱼灯
除了油灯,古代照明的另一大方式是燃蜡烛。据《西京杂志》记载,汉朝时南越向高帝进贡的贡品当中就有蜜蜡。有说法认为当时在寒食节禁火时,君王会赏赐给上品官员蜡烛,以示荣宠,韩翃《寒食》中的“日暮汉宫传蜡烛,轻烟散入五侯家”就反映了这一说法。这说明蜡烛在当时极为稀少。
到了南北朝时期,蜡烛仍是皇室贵胄或巨富的专属,石崇在与王恺斗富时,烧蜡烛做饭,那是真的等于在烧钱!
即使到了唐朝,燃烛依旧是上流社会炫富的方式,外戚杨国忠“每家宴,使每婢执一烛,四行立,呼为烛围”。此外,“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等诗句,折射的也都是上流社会的生活画面。
永泰公主墓中壁画中的蜡烛
发展至宋朝,蜡烛作为与西夏等周边国家交换的一种货物,说明当时已经比较普遍了,但价格依旧高昂,每根在一百五十文至四百文不等——要知道,宋朝时的底层劳动者,每日所赚得的生活费,也不过百文。明清以后,蜡烛才开始在民众的日常生活中被较多使用,但像油灯、火把之类的照明用品,依然不能和其同日而语。
现在大家明白了吧?正史记载关羽爱读《左传》,是为了凸显他的军事修养;《三国演义》让关二爷秉烛夜读《春秋》,是为了打造忠义人设——这绝对是高级武将才能秀出的忠义!同理,一根蜡烛就合一个底层人至少一天半的收入,而寇准府上可是连厨房和厕所都彻夜烛火通明,据说清晨时都要用筐来清理落在地上的蜡油,你想象一下一个晚上就能烧掉多少人的日收入!
酷爱豪奢的寇准出身名门望族,其远祖苏岔生曾在西周武王时任司寇,因屡建大功,赐以官职为氏。其父寇湘于后晋开运年间考中进士甲科,后应诏任魏王记室参军,因屡建功勋,被封为国公,追赠官职至太师尚书令。《涑水纪闻》记载这个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公子哥儿年少时不修小节,“颇爱飞鹰走狗”。其母恨铁不成钢,一怒之下,用秤锤砸中他的脚,流血不止,这个问题少年才开始专心读书,这一读,就成了学霸。无数读书人考了一辈子也中不了的进士,天资聪颖的他十九岁就中了,三十一二岁时便被拜为参知政事(副宰相)。诸君想想自己在这个年纪时在做什么。
《青琐诗话》记载寇准发迹后有三大爱好——喝酒、点蜡、狎妓(你此时肯定会想到谦儿哥的抽烟、喝酒、烫头)。喝着美酒,燃着香烛,自然少不了美女的乐舞助兴。寇府的宴饮,均有官妓献跳西域传入的柘枝舞,妥妥的“汴京盛宴”。
宋徽宗《文会图》
寇准给官妓的“缠头”,动辄就是绫罗绸缎等高档丝织品,无数次上演宋代版“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的桥段。他有个叫茜桃的小妾看不下去了,就算你走霸道总裁路线,看现场直播,打赏也不是这个打法啊,动不动就送一百艘游艇,于是写诗劝道:“一曲清歌一束绫,美人犹自意嫌轻。不知织女寒窗下,几度抛梭织得成。”寇准感其心意,才有所收敛。
后来砸缸的司马光在给儿子司马康的《训俭示康》中写道:“近世寇莱公(宋仁宗复爵寇准为莱国公,追赠中书令,谥号忠愍)豪侈冠一时,然以功业大,人莫之非,子孙习其家风,今多穷困。”
以上描述,可能会颠覆你心中的寇准人设——两袖清风的寇老西,不是一向清廉吗?为啥这么奢侈呢?实际上,在宋朝官员,特别是高级官员身上,清廉与奢侈并不矛盾。要知道,赵宋官家奉行的是高薪养廉。
我们以包拯为例来说明吧。包青天,妥妥的铁面无私的清官,确认没毛病吧?他“倒坐南衙开封府”时,头上有三顶帽子:龙图阁直学士、尚书省右司郎中、权知开封府事。按宋仁宗嘉佑年间颁布的公务员薪水法规《嘉佑禄令》,包拯作为龙图阁直学士,每年有1656贯的货币收入,还有10匹绫、34匹绢、2匹罗和100两绵的实物收入;而作为权知开封府事,每月还有100贯的添支,每年冬天配给15秤(每秤15斤)的木炭。
此外,按《宋史·职官志》,包拯作为开封府的一把手,每月有30石月粮(15石米、15石麦)、20捆(每捆13斤)柴禾、40捆干草、1500贯“公使钱”。朝廷还会划拨20顷职田,允许他每年收租,并且无需纳粮。这一项收入,基本能保证每年约有2000石米的进项——包大人家是真有余粮啊!
据后世推测,如果将上述实物收入折算成钱,再加上各项货币收入,包龙图任职开封府时的年薪可高达21878贯。按1贯钱相当于今天的300元人民币~800元人民币(不同时期,钱的购买力会有波动)来计算,就是约656万元人民币~1750万元人民币——包大人家是真有钱啊!
而包公并未位极人臣,他最高做到了京兆府尹,二品官,宰相级别的寇准比他要高出几倍,有说法称年薪近7万贯!所以寇准之所以能挥金如土,完全是因为人家真不差钱!
现在大家明白为何宋朝是穿越打卡胜地,而且读书人为何穷尽一生考科举、梦想进入体制内了吧?那得到的可不是铁饭碗,而是金饭碗啊!
宋朝士大夫的宴饮
单就品级来说,宋朝的包拯与明朝的海瑞同级。同样是嫉恶如仇的千古大清官,前者就腰缠万贯,而后者死后连买棺材的钱都没有。明朝的官员薪俸极低,低阶官员甚至无法养家;而被害妄想症患者朱元璋规定,贪污60两银子就要被剥皮充草。用上一任贪官人皮制成的“充草娃娃”就挂在衙门口,每天提醒上班打卡的继任官员贪污的下场。可这真的能对贪污有震慑作用吗?
马克思在评论利润之于资本时曾说:“有50%的利润,它就铤而走险;为了100%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300%的利润,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绞首的危险。”
我想这段话,也适用于白花花的银子之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