蛋,相知相依相偎伴我一生
刘世颂
小时候,我欢喜吃的东西很多,比如鱼,比如肉,比如蛋。倘若桌上有盘鱼、有钵肉,那就欢喜如过年,可惜年罕见,三个月不知肉味,常事。就算当了老师以后,我都还特别羡慕敬老院里“七天一回荤”的伙食。不过还好,蛋不像鱼肉那么傲慢,我还能吃几个。
小时候,村坊里家家户户都养鸡,公鸡打鸣母鸡下蛋。蛋存起来拿到合作社买盐,买洋油,买肥皂。有多就吃,但不像现在天天吃,人人吃。端午节,沙蛋(流油起沙的咸蛋)家家户户老老少少都吃,奶奶端午节也吃一个。我吃好几个,在蛋尖头上笃个洞,慢慢吃,见到蛋油用筷子拈一点,舌头舔舔,再咬一口粽子,好吃,口舌留香,我至今还觉得。现在买的沙蛋外面裹着一层稻草灰烂泥,不是奶奶的味道。奶奶沙蛋是把鸡蛋浸没在腌过火肉的缸里,火候到了,蛋黄起沙流油,香。如果存放太久,蛋就会臭烘烘的。臭蛋我不吃,我叔叔特喜欢,比吃臭豆腐的人还喜欢。
小时候,我瘦骨嶙峋、弱不禁风。隔壁三爷爷常戏笑我:你这崽叻,三根灯芯都吊得起来。奶奶疼我,蛋还在鸡屁股眼上,便急忙拿过来在蛋的两头各戳一个孔,用手擦擦就让我对着孔吸,并笑盈盈地说:刚下的鸡蛋精血是活的,生吃最养人。蛋清吸出来容易,味道滑滑的,有点温热,像极了鼻涕。蛋黄吸出来困难,起初根本吸不出来,奶奶帮我摇,摇,摇,把蛋黄摇碎在蛋壳里再让我吸,才吸得出。再后来,熟就生巧了,我能把整个蛋黄从针孔大的孔里吸出来。这屁眼上的鸡蛋一天一个,我一直吃到上初中。
鸡蛋生吃的人少,熟吃的人多,蛋的做法也多:煎蛋、蒸蛋、烹蛋、包蛋(荷包蛋)……。包蛋分糖包蛋和油包蛋。油包蛋用油,小时候穷,油是性命,只有来了客人才会包蛋煮面。不过小伙子相亲时,不用油,只用糖包蛋,讨彩头,糖是甜的。倘若大姑娘的父母看中了小伙子,就烧一碗糖包蛋出来,小伙子也相中了大姑娘,就连蛋带糖吃个精光,不必说破,大家都懂。一般四个蛋,也有客气的,八个。我吃过八个。不是我相亲,是陪同学荡子相亲,另一同学坚呢也去了,包括媒人一共四个人。荡子和大姑娘是相处过一段时光的,这次过去主要见准丈母娘。大姑娘的父母见到英俊潇洒风流倜党的荡子后,不多时糖包蛋就烧好了。大姑娘用托盆托出四碗糖包蛋,你一碗,他一碗,一人一碗。我端起碗,第一个好吃,第二个好吃,第三个还好吃,吃到第六个,肚皮涨,看看碗里,犯难,但不能因为蛋误了大事,咬咬牙八个蛋一扫而光。回来的路上我说:八个蛋,涨破肚皮。坚呢说:我碗里就四个。荡子说他也是吃了四个。哈哈哈!原来大姑娘一激动端错了碗。这一错把这段姻缘错过了,可惜。
鸡蛋比荡子随和,跟谁都搭。搭韭菜便是韭菜炒蛋,搭丝瓜,便是丝瓜幽蛋,搭鱼,便是鱼煮蛋,还有肉里蛋,味道都好。现在鱼煮蛋、肉里蛋你想吃可以常吃,非洲猪瘟都挡不住。不过年龄大了,吃了不易消化,服不住,所以我还是喜欢酒糟炒蛋,下饭下酒,无一不佳,最妙之处是能吃到奶奶的味道。
鱼肉精贵、傲慢,年少不得吃,年老吃不得。不如蛋,蛋随和,百搭,和我也搭,从我坠地一直搭到我将来滚蛋,相知相依相偎伴我一生。
简介:刘世颂,网名世公页,《当代作家联盟》签约作家,江西省万年县人。70后,常拾笔,笔随心走。偶也瞅着夕阳的余晖念着朝霞的缤纷。涂涂画画只为描摹生活,片纸只字只为记录瞬间,给生活留些回忆。有些文章散见在纸刊和文学网络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