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以来,朝鲜局势风云变幻。朝鲜劳动党七届三中全会宣布停止核试验、全力发展经济、提高人民生活水平。随后朝鲜最高*金正恩与韩国总统文在寅两度会晤,与美国总统特朗普在新加坡面谈,美国国务卿三赴朝鲜。朝鲜即将迎来七十周年国庆,这个封闭得被中国民众普遍当成“改革开放”对照组的国家,是否将开启它的转折?
“对照”有时也是一种独特的“景观”。朝鲜不开放自由行,所有国际游客的观光,都由指定的国营旅行社接待,线路与景点也是政府划定的,此举当然是为了最大程度上展现朝鲜欣欣向荣的一面。然而在最大的入境旅游国中国这里,前往朝鲜的人们,大多是寻找七八十年代中国残影的中老年怀旧者,和少数未经世事的年轻人猎奇客。他们想要观看的,显然不是官方提供的“标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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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作为朝方“并不理想的游客”,我前往朝鲜的心态,类似介于“怀旧”和“猎奇”之间的“忆苦”。这个夏天,我刚刚取得了博士学位,论文、答辩、求职、毕业,每一关都剥掉人一张皮,对于博士亦然。“生活太艰难了,我得去更艰难的模式平衡一下”,抱着这种想法,我把人生珍贵的毕业旅行目的地定为朝鲜。
一、入境平壤:被海关围观打Switch是什么体验?
从北京到平壤可以火车或者飞机,前者需要在丹东转车,言传入境朝鲜的后半段耗时极久,而飞机则有国航和高丽航空的直飞航班,我选择的就是高丽航空。但是直到出发前夕查询航班信息,我才发现即将乘坐的是前苏联机型,准点率36.3%。我惶恐中找同行好友商量赶紧买个保险,查了一圈发现,所有旅行保险都不保朝鲜。我们沉默片刻,带着“开弓没有回头箭”的勇气出发了。
真的登上飞机,才发现“前苏联机型”没有想象中可怕。中型客机的乘机率约有六成,其中半数是朝鲜人,他们胸前都别着领袖像章,很好辨认,另外半数则是外国人,虽然中国人居多,但也有10个左右欧美面孔。飞行还算平稳,红色皮革座椅比较舒适,机上屏幕循环播放着牡丹峰乐团的演出录像,两小时航程的餐点是一个汉堡(吃不饱)。
高丽航空。
飞机开始降落的时候,窗外的景色难得的美丽:满目绿色的原野,划分整齐的农田,在起伏的地势中机身略加倾斜,有种青山排闼、绿意扑面的冲击,确实给人以生机勃勃之感。和其他城市上空俯视,灰色的建筑像盒子一样摞起的画面全然不同,尽管后者才被视为经济发达的标志。
顺安国际机场位于平壤北郊,设施类似于中国二线城市的机场,但因为一个上午仅有1-2架航班进出港,所以显得格外空旷。边检处交上填写好的入境卡、健康单、行李明细,边检认真核对并确认了家庭住址和工作单位,顺利通行。空旷的机场并没有提高提取行李的效率,在行李转盘处,我们一机人等了10分钟,转盘才开始启动,先运出来的则是朝鲜乘客的行李。而朝鲜人的行李中,有大量包装箱完整的空调、成箱的电蚊香,他们翘首以待又急切搬运的样子,让人想到八十年代中国人争相购买家电的情景。又过了15分钟,外国人的行李才陆续运出,同机乘客小声猜测,“你说咱们的行李是不是在后面都被开过了?”
事实证明,这个猜测并不重要,因为带着行李通过海关时,每个人都会被要求当面打开所有箱包,由海关与我们刚才上交边检的行李明细一一核对,手机都会被扒去外壳、记录品牌。
出发前收拾行李时,听说晚上也不让出酒店,于是我就带了一台Switch游戏机,打算无聊时打游戏玩。但在此时,这台没能在X光下充分“现形”的游戏机,显然引发了边检小姐姐的注意。她面容严肃地命令我打开箱子,指着装Switch的收纳包,用中文生硬地问我:“这是什么?”
我连忙回答道:“游戏机,呃,game console,GAME。”
她似乎听懂了“游戏”,表情稍稍放松,不过还是示意我开机。我一边开机,一边把之前拆卸收纳的手柄迅速装上,以便让它显得更像一个人畜无害的资本主义小玩意儿,而不是一堆面目可疑的机械零件。我安好之后抬起头来,心中一声哀嚎,海关小姐姐正捏起几张游戏卡仔细查看——忽略花花绿绿的贴纸包装,它们看起来就是意义不明的芯片。
我硬着头皮但满脸乖巧地拿过一张游戏卡,插进Switch,将游戏界面示意给她。边检小姐姐似乎在严肃执法和好奇围观之间切换,丝毫没有结束的意思:“Play。”
这是我有生以来在海关逗留最久的一次,还是在朝鲜。我别无选择地在灰绿制服大盖帽的海关小姐姐的注视下,用Switch打了一局Arms,在拳击游戏的嗷嗷叫声中,我毫无悬念地被干翻在地。她如游戏大BOSS一样满意点头,在行李明细上刷刷下笔。
游戏挂了,人通关了。
出来以后满手是汗,这片土地太魔幻了。
二、平民之乐:妙香山涧的炊烟与歌声
平壤街头。
中国的金龙和宇通巴士,是跟团旅游的标配,即便在朝鲜也不例外。望向窗外,平壤的市区格外整洁干净,大路宽阔,绿化尤佳。两旁的建筑是四四方方的规矩形状,颜色倒是轻快的淡绿、米黄和浅粉,阳台上种满花草。市民大多步行或者骑自行车,公交车是电车,有轨或无轨,里面的绿色塑料座椅最让人回忆起八十年代的中国。出租车和小轿车也有,后者不乏奔驰,三至五车道的十字路口,同时等红绿灯的轿车不会超过十辆。
我团22人,负责的导游则有3人,分别是旅行社领导小林、导游小金和实习生小朴,前两人是旅游大学毕业的姑娘,后一位则是朝鲜外国语大学的大四男生,显然是完成实习学分为主,毕业后并不会留下工作,因为后来的一天早上,他居然睡过了头,让全团旅客在车上等了他十分钟。我们都吐槽,如果他是正式员工,要被抓到深山挖煤了。
介绍起自己的祖国,小金有种发自内心的自豪:平壤居民大部分是为国家做出贡献的科学家和教师,房屋国家分配,不用花钱。住宅人均30平米,绿化人均58平米,不堵车、没雾霾。中小学生每天只上半天课,下午放假不上学。——最后一句话,简直让团里几个大二大三的年轻孩子羡慕哭了。不过让我觉得欣喜的是,街上很多女性交警和司乘,妇女就业比例很是不错。
如果说首都平壤的和乐氛围,带有朝鲜高知精英聚集起来的正经劲儿,那么平壤以北200公里的另一城市香山,则更富烟火气。结束在香山郡妙香山的国际友谊展览馆的官方项目后,我们被少见地安排到妙香山爬山。这个新开放的项目,连导游小金也是第一次爬,虽然服务“娇气如我们”的外国游客的基础设施几乎为零,但却近距离观察到了许多朝鲜平民的假日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