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援朝试图和她亲热,何嫚早就厌烦了他晚上不刷牙不洗脚的恶习,转过身去讨厌地说:上一边去!由于何嫚经常回组里看望同学们,婆婆的脸更长了。
农家厨房都是在屋内的侧边盘一个灶台。有一天,婆婆做猪食,何嫚在灶台前古达古达拉着风箱,柴草冒着青烟熏得她睁不开眼。婆婆把开水舀进一个黑色的瓦盆里,用劲地搅着地瓜面糊糊和一些糠皮,你去把这些倒进猪食槽里。婆婆说。
何嫚站起来,不情愿地端着温乎乎的瓦盆向猪圈走去,见她走来,两只猪哼哧哼哧地拱着圈门,何嫚刚要把盆放在地上,谁知脚下一滑,砰!失手把瓦盆摔碎了,猪食淌了一地也撒了何嫚一身,饿极了的两只猪一下子拱出了圈门,呱唧呱唧地舔吃着流淌在地上的猪食。婆婆气的把手里的炊帚使劲地扔打在何嫚的头上,砰地摔门进屋了,何嫚愣在那里不知所措,恰巧援朝干活回来,见状竟上来给何嫚一拳,骂道:你怎么这么笨!你能干什么?!又气愤地朝着她的小肚子踢了一脚!何嫚一下子跌倒在洒满猪食的地上,两只猪吓了一跳,见没人打它们又呱唧呱唧地舔吃着何嫚身边的猪食。
何嫚坐在洒满猪食的地上,援朝的那一拳打得真疼!自己从来没有被人打过!悔恨、屈辱的泪水像瀑布一样无声地流下来,她在新婚的当晚就后悔了这仓促的婚事,后悔了这没有爱的婚姻,后悔为了逃脱知青组艰苦的生活而误入歧途的人生之路。妈妈——何嫚哭出了声,没人理会她。
婆婆出来把两只猪赶进猪圈,奶奶听见哭声,出来把何嫚拉起来,摸着她的头含着泪说:可怜的孩子,你不是学生了,做了媳妇就要干媳妇的活呀!千年的媳妇熬成婆,慢慢地熬吧。何嫚弯着腰皱着眉头,手捂着肚子哎吆,肚子疼。奶奶往后一看大惊失色,何嫚裤子的后面沾着的猪食和红色的血迹混合在一起援朝他娘,快来!何嫚好像小产了!闻声,婆婆赶快跑过来,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你们怎么也不说?说着,朝着身边的援朝就是一巴掌,这些不省心的孩子。
何嫚也不知道自己*了,他们上中学的时候,没有学过生理课,不懂的这些事。婆婆把援朝撵到另一个房间睡,自己和何嫚睡在一个炕上可惜了我那大孙子。婆婆不停地嘟囔着,好好调养着,说不上下个月就又怀上了。何嫚一句话也不说。
过了半个月,何嫚收拾了自己的衣服,回了知青组,睡在了她原来的床上。见姐妹们都睡着了,何嫚披着衣服走到屋外,四周全都是夜色,那种深入骨髓的落寞、绝望,使她心灰意冷,她感到冰窖似的悲凉,原想脱离知青组的清苦,没想到又掉进了苦难的深渊,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她渴望在博闻怀里痛哭,向他诉说个痛快。不行,自己已经是结了婚的人。何嫚想到了死,活着有什么意义?死了就没有痛苦了,自己的灵魂会随着风随着云在宇宙中飘流,自己再也不用别人来摆布自己的命运了,天上不用上山下乡吧?那里没有痛苦。何嫚望着黑黝黝的天空胡思乱想,仿佛又看到母亲抚着自己的尸体嚎啕大哭的场面嫚啊——妈妈——想到这里何嫚浑身颤抖着忍不住地哭出了声。
夜深人静,何嫚压抑的哭声还是惊醒了室友,马莉莉和君萍她们点起了煤油灯,寻声来到何嫚面前,别哭了,援朝真不是东西,还打人,不行就离婚!她们义愤填膺地劝慰着何嫚,你们快睡吧,明天还得干活。何嫚推搡着她们,泣不成声地说。
她满心地悔恨,后悔自己轻信了报纸上的宣传,当时报上说:家中有两个应届毕业生的,下乡一个就业一个,为了弟弟能留在城里就业,自己才下的乡,当然还有那所谓的理想。现在报上又说,家中有一个就业的,其余的都下乡,无奈弟弟也下乡了。无限的忧愁和悔恨浑浑噩噩地充斥着何嫚的心。一夜无眠,直到村里的鸡叫了,她才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乡间的早上空气清新。知青们围坐在小饭桌前吃地瓜,援朝和他娘来叫何嫚回家吃饭。何嫚低头不语,于博闻挑了一个红皮的地瓜递给何嫚。马莉莉手里拿着地瓜站起来对援朝说:何嫚宁愿在这里和我们吃地瓜,也不回去了!你还敢打知青!等着离婚吧!
援朝娘正要和她理论,组长老大站起来边剥着地瓜边呵斥着马莉莉,少说话!
他把援朝娘俩拉到一边,摸着嘴说:你们不来,我也要去找你们。听说援朝你还打了何嫚?知青是随便打的么?我们是*派下来的。何嫚就是你媳妇,也不能打人,是不是?
听了老大慢条斯理有分量的话,援朝娘满脸赔笑我们打人不对,以后不敢这样了,让何嫚回家吧。
你呢,援朝,男子汉打女人丢不丢人?
援朝扭过身子不语。
你们回去吧,吃了饭,我把她送回去。
援朝娘看了一眼何嫚,陪着笑脸拉着儿子走了。
四
何嫚结婚半年,小产后竟再也没有*。这在乡间又引起了闲言碎语,农村的晚间,除了寒冬外,媳妇们聚在门口说三道四,议论着东家长西家短的,有什么新闻就像长了翅膀立马传遍了全村。
听说了没?援朝说了知青媳妇,光好看不中用,活不会干,连孩子也不会生!
第一次喂猪,就摔了盆!哈哈哈……
援朝的家事成了村里人们茶余饭后的笑料。
闲话传到了援朝娘的耳朵里,心里又生气又着急,自从何嫚挨了打从知青组回来后,支书来他家把援朝和她训了一顿,以后她家虽没再难为何嫚,但结婚半年还没怀上孩子,她的心里早就七上八下了。
始料不及的是,传说知青可以回城啦!这个消息在知青们中间炸开了锅,他们奔走相告,日子终于有了盼头!何嫚听说以后,在家里更是魂不守舍。现在知青组已经有三个回城就业了,余下的知青已经没有心思在农村干活了,马莉莉也整天骑着自行车跑县知青办,她家人已经在城里给她找好关系准备回城。还有的家长从城里买了礼品不断地往支书家里送,家长们动用了各种关系想把自己孩子拉出农村。就在何嫚一筹莫展度日如年的时候,姐姐和姐夫来把她带回了城,说她妈妈病了,要她回家伺候。援朝要跟着进城,被何嫚的姐夫阻挡住了。那条黑狗摇着尾巴跟着援朝的身后,把何嫚送到村头,何嫚拐弯的时候,看见援朝和狗都还站在那里……
半年以后,姐姐和姐夫给援朝家送了很多的礼物,要援朝和何嫚离婚。援朝自然不同意,援朝娘考虑再三,劝说援朝放过何嫚,她终究不是乡里人,在这里扎不下根,除了不会干活,最重要的是她还不能生孩子。
知青们全都回城了。在这片漫漫的黄土地上,只留下了在今天看来是故事的故事。岁月无痕,知青们曾经居住过的房屋早已倒塌掠为平地,淹没在成片的庄稼地中,随着村里老人们的离世,连那些故事也随风飘去了。
而黄土屋前那无奈憋屈的婚礼,却像一张油画深深地印在了何嫚的脑海中,像一根刺扎在了心里。
那如花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