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烤架的时候,小女孩在荡秋千
夜色渐浓,人们也吃喝到酣处,不知不觉小小的咖啡馆已经挤满了人,球灯亮了,音乐响起,大人们在球灯下手拉着手跳着乡村舞步,孩子们依然毫无睡意,在树下点燃细碎的花火。露台上,一个小伙子拨响手上的夏威夷吉他,在农场工作的园子轻轻敲起小鼓,音乐和歌声骤然响起,并不完美,有时会停顿和反复,嗓音略有嘶哑,有时有些走音,不过我们欢乐极了。这是个不再追求完美的日本,但谁又能说它不完美?
我和Brown谈到过小布施町。“小布施町的市长非常年长,但他的思想很年轻。”Brown评论说。
我没有见过小布施町的市长,但他以及他的同道们无疑都极具年轻活力,否则怎么会有现在的小布施町呢?
虽然被称为城市,但小布施町只有几条街道,也许走着走着便直接走到了稻田边,比一个村子大不了多少。而它的与众不同在你乘坐火车到达那刻便能感受到。站台上贴满博物馆的展览海报和游客步行地图。本地清酒厂桝一的广告则是一幅清雅的菊花图,题字“百花深处曳吟竹”。
葛饰北斋晚年曾于小布施町居住,他的资助者是一位出生于此,同时也醉心于浮世绘的富商高井鸿山。小布施町去年重修了纪念葛饰北斋的美术馆北斋馆,不仅收藏了葛饰北斋的重要作品,以及美轮美奂的天花板彩绘,还时常举办浮世绘展,比如现在正举办的歌川广重和葛饰北斋的“东海道五十三次”对比展。此外,这里还有高井鸿山纪念馆和另一位画家中岛千波的纪念馆可以游览。
从火车站步行到北斋馆,初极安静,四下无人,几乎让我怀疑是否来错了时间。然而一转过街角,小镇突然热闹起来。游客三三两两,果子店和茶室开始出现,不过,空气中并没有很多旅游区所有的急切气氛,一切都从容不迫。
我的目的地除了几处美术馆,还有”小布施堂“。长野县的栗子非常出名,小布施町更是如此,街上但凡有点心店,皆以栗子为主打产品。小布施堂也是一家专做栗子点心的和果子店,但又远甚于此。它自成一体,在其范围内,有咖啡馆、酒吧、餐厅,甚至还有一家只有12间房间的精品酒店桝一客殿。
市村次夫是这一切的主导,我在火车站见过的名字,桝一造酒厂便是他的产业。他从父亲手中继承这间有数百年历史的清酒厂已经是数十年前的事,这位不甘寂寞的老者创立了小布施堂。最初,它是一间简单的栗子点心店,后来,为了保存和修复小布施町的历史建筑,市村次夫又成立了一个建筑复原小组旦那文化。许多荒废的旧屋被重新利用,赋予新生,外部如旧而内部又具有时髦的现代感和设计感,成为今日我们见到的整个小布施堂。
虽然外表都是传统民居式样,几个空间各有特色。桝一客殿虽然只有两座楼,只有一座楼是小布施町原有,另一座远道由长野市拆解后运来再重装。代价高昂,市村次夫说,只是不想见到古建筑被毁。
伞风楼供应早餐、午餐和下午茶,是一间意大利餐厅,窗前有一片稻田,为餐厅的客人提供了绝佳风景,两种栗子点心都美味,连门口售卖的,我平时嗤之以鼻的栗子羊羹都好吃至极,尤其是装在竹筒里的栗子水羊羹,微甜而软滑,带着竹子清香,唯一的缺点是保鲜期太短。
另一个餐厅藏部我却无福品尝,只供应午餐。这是一家居酒屋风格餐厅,光看那张手写菜单便让我垂涎三尺——栗子天妇罗、自家制泊渍、炸鱼配南蛮渍、北信州(信州是长野的古称)产猪肉烧……
“烟囱”咖啡馆是小布施堂最为特别的存在。它得名于清酒厂的烟囱,虽然已不再使用,依然被作为象征物矗立在小布施町,从咖啡馆那扇小圆窗中可以瞥见它。咖啡馆每天只在中午12点-下午5点之间营业,只供应一种点心,便是栗子制作的Mont Blanc,只供应一种咖啡,是经过多次调配,确认最搭配这款Mont Blanc的黑咖啡。
这是最放诞的理想主义,以一种最一丝不苟的方式呈现在我们面前。
市村居住在小布施町家传的一座大宅中,从他家的窗口,原本可以看见信州五岳,因为建了一些楼房,现在只能看见三岳。但是这座宅子变化不大,他自豪地打开拉门,引我们进入一间又一间屋子。这些空置的房屋是为招待客人而用,也激发了他最初创立小布施堂的想法——他想为喜爱这里的客人多做一点事情。祖辈的画像和照片挂在堂屋中,门厅中是来自他的好友北野武的画作。他在屋内请我吃栗子点心,讲小布施町的故事,指着窗外的藏部告诉我,当年长野冬奥会,玛格丽特公主都曾来那里开过派对……
市村家的门帘上写有李贺的诗句
我在京都的朋友Lucy写信来说,兵库县的丹波筱山正在发生一些有意思的变化,邀我一起去探访。
丹波本以制陶闻名,丹波陶瓷是日本六大古窑之一。不过我们这次却并不去看窑,抵达时正值午后,我们坐车在乡野小道上行驶良久,终于找到了餐厅Sasarai。
Sasarai所在地方原本是一位茶商的乡下住宅,现在则被改造成了一处空间,除了Sasarai外,还有一间意大利餐厅和一个陶艺教室。
Sasarai供应的是应时的素菜料理,取材都来自于丹波的里山。会席料理一道道地上菜,两人吃得不免恭谨,只好默默欣赏器皿。这里的侍者虽然不许我给菜单拍照,倒是不吝介绍他家的盛器——全是当地古董,各有数百年历史。从它们身上,不难看见本地区的辉煌制陶史。
美器中的美食
餐后,我们赶往集落丸山。小路蜿蜒,最后车停在稻田间的一道溪水边,丸山村到了。
丸山村有260多年的历史,二战后村民逐步迁出,到2008年只有5户人口,许多房屋空置。数年前,一个当地NPO组织介入进来,开始了名为“集落丸山”的乡村复兴工作。
集落丸山最先是在一间老屋中开了荞麦面馆“松田”,后来,又利用两栋有150多年历史的民宅“斋藤家”和“佐古田家”,成立了旅馆。
同为旧屋改造,这座旅馆并不像桝一客殿一般充满工业化的设计感,也不像Brown’s Field那样完全修旧如旧,朴素而传统,这两栋住宅带来的是当代的日常感,别具舒适和亲切。这也是整个集落丸山想要赋予来访者的印象,一种恰如其分的乡村生活。居住本身不是目的,通过举办各种活动,比如陶艺、农场的种植和采摘、美食节,将城市中的人带回乡村。
NPO的发起人佐古田直宝已到暮年,作为旅馆的“佐古田家”便是他家老宅。见到他精神矍铄地为家乡复生四处奔波,实在让人心生敬意。
在Brown’s Field的最后那个下午,Justin带我探访当地芝士工坊,却被热情的主人带去清酒厂老板家,原来那天是他的退休日,儿子将接管酒厂,他与几个好友尽情享受刚捕捞的海鲜和好酒。到了傍晚,我们一起驱车前往海边。那天是Brown’s Field所在的夷隅市的花火大会的日子。这是我人生中的第一次一次花火大会,也是第一次在日本的乡下见到如此盛景,人潮涌动,浴衣和花火照亮年轻女孩的脸。我学当地人的样子,躺在地上,仰面等待焰火腾空,一路上人事浮现。大概只有一年一度的花火大会,才能不费力地将人们唤回乡村吧。这实在是让人嫉妒呢。
夷隅市的海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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