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不去徐州,又不敢擅自离开南京,怕触怒了蒋介石。 希望我的老婆今晚由上海赶到南京,明天我睡到床上,由她出来说我腰腿疼的不能起床,不能去徐州。 一到办事处,就问我的弟弟杜子丰: “秀清(我老婆的名字)什么时候可以到? ”
子丰说:“三嫂说她不来。”我觉得又失望又难过,坐着胡思乱想,不知如何摆脱这一厄运。我弟弟见我坐着发呆,一言不发,就同我谈了一些东北蒋军完蛋后各方面的看法,认为蒋氏王朝已朝不保夕,劝我也不要再为蒋介石卖命了。我觉得他的意见有道理,但是想来想去就是想不出脱身之计,怕对蒋介石“不忠不孝”,只好还是一言不发。子丰又说:“听说张长官(治中)来南京,同邵力子先生主张和谈,你明天见文白先生探探情况。”我说:“好!你打电话约好时间后我去。”
10日,张文白约我下午3点钟谈话,“总统府”武官处通知我4点钟参加官邸汇报。我上午见了何应钦,谈了东北蒋军复没完全是蒋介石一意孤行的结果(详见我写的“辽沈战役概述”)。何应钦慨叹不已,力劝我到徐州指挥,并支持我的一切作战主张。我觉得碍于何的私人情面,无法推卸,就请何拨我一辆新吉普车,供战场上指挥之用(其实是想在逃走时用,免得抛锚被俘)。何也马上应允,后来将他自己的包车给了我。
午后3时,我见了张治中,陈述了东北蒋军惨败的概略经过和徐州也搞得十分混乱的情况。我说蒋军不能再战。张也认为不应该再战。然后我问张:“听说长官和邵先生主张和谈,不知谈得结果如何?”张大意说:邵先生同我对蒋谈过这个问题,分析了全国民意及政治经济军事等情况,认为到了和谈的时候了。谈了几个钟头,最后蒋说:‘那么就是要我下野了。’我们见这种情形,似乎再无法谈下去了。我说:“既不能战,又不欲和,怎么办呢?”张动气地说:“他要的呀!”
我觉得我的希望又落空了。一看表,官邸汇报的时间已到了,就急急忙忙告别而走。
四、蒋介石改变决心,黄百韬被歼
11月10日午后4时,蒋介石在黄埔路官邸召集军事汇报。我到时,郭汝瑰、侯腾等数人均已先后到会。大家知道黄百韬兵团及李弥兵团一部在策应李延年部撤退时,即被解放军打得落花流水,伤亡惨重,被围于碾庄圩,感到十分恐慌,异口同声地说:“未料共军行动这样迅速!”4点钟过一点,顾祝同、蒋介石先后来到,正式汇报开始。
首先,由国防部第二厅厅长侯腾报告战况。侯腾说:“三野主力已占领贾汪,迫近运河以东地区,一部渡过不老河插进曹八集、薛家湖附近截碾庄圩后路。二野主力(其实是一部)及三野一部在徐州以西、黄口附近与邱兵团接触中。我军黄百韬兵团主力及四十四军已退过运河西岸碾庄圩附近被围,在抢过运河桥时受三野火力封锁阻击,伤亡甚重。李延年本人已到徐州取得联系。第六十三军到达窑湾镇后,尚未渡过运河。西路邱兵团与共军接触后,且战且退,正由黄口向徐州转进中。孙元良兵团昨日已到宿县附近。刘汝明绥靖军已到固镇以南,今日向蚌埠前进。判断:敌人将以有力之一部(实际是半数以上)牵制我军,主力(实际不到一半)有包围歼灭黄兵团之企图。”
侯腾接着说:“目前徐州情况吃紧,南京后方秩序也极混乱。昨今两日满街到处抢粮,警察袖手旁观,粮店大部关门不敢营业……”侯的报告未完,蒋介石即怒气大发,手指着侯腾说:“你造谣!胡说!胡说!哪里有这回事?”其实我一到南京也发现类似的情况,本来也想提出这个问题,见蒋介石这样的发怒,眼里露出一股*气,我也不敢说了。
接着,第三厅厅长郭汝瑰报告蒋军作战计划,大意说:
(一)以目前情况判断,共军有包围攻击黄兵团的企图。我军空军炮火绝对优势,以内线作战原则,陆、空协同,步、炮、战车协同,先将运河西岸徐州以东之共军击灭,以解黄兵团之围。
(二)以黄兵团死守碾庄圩,六十三军守窑湾镇待援。
(三)以李弥兵团附七十二军守备徐州。
(四)以邱兵团、孙兵团(现已到达宿县附近,令即返回徐州)迅速东调,击破徐州、碾庄间之共军,以解黄兵团之围。
蒋介石听了郭汝瑰的报告后说:“一定要解黄百韬的围。”又问:“墨三有什么意见?”这时我见徐州搞得这样糟,蒋介石没有指责任何人不照他的命令,就料到有关蒋军生死存亡的“徐蚌会战计划”的决策是蒋本人改变的。我昨天到南京,他一直未召见我,也是怕我因为他改变了决策而不去徐州指挥,就先叫顾祝同、何应钦劝我到徐州去,等到我应承去的时候,他就在会议上将这个任务硬套到我的头上。这时,我心中忐忑不安,觉得上了蒋介石的当,并认为蒋介石、顾祝同是完全听信郭汝瑰这个小鬼(因他是军校五期毕业生,人又矮小,所以我称他小鬼)的摆布,才造成这种糟糕的局面。我想质问郭汝瑰为什么不照原定计划将主力撤到蚌埠附近,正在犹豫不决之际,见顾祝同等人都同意郭汝瑰报告的这一案,觉得争亦无益,一个人孤掌难鸣,争吵起来,反而会失了蒋介石的宠信。
正在这时,蒋介石转身问我: “光亭还有什么意见? ”我思考了一下说: “敌情和各兵团的实际情况我都不了解,到徐州后,向刘总司令请示,看如何可以抽调部队解黄百韬之围。 ”蒋介石说: “好! 好! 你到徐州,一定要解黄百韬之围。 我已经把飞机替你准备好了,你今晚就去。 ”
蒋介石走了之后,顾祝同拉住我说:“你们两个人都在徐州指挥,有些不大方便。叫刘经扶到蚌埠去指挥,好罢?”我说:“指挥这样大兵团作战,情报补给是一项极其复杂的业务。总部一离徐州,我的机构不健全,势必形成瘫痪,影响作战。请总长放心,我同刘老师不会发生摩擦的。”又对顾说:“请总长允许我一个要求:就是解黄百韬之围的战略战术、兵力部署,我不一定照今天会议决定的去做。”顾了解我的意思,连称:“可以,可以,你怎么决定,就怎么办好了。”
当晚我带了必要的幕僚人员邓锡洸、冯石如、张干樵等飞向徐州。说也奇怪,南京到徐州的飞机是经常飞的,可是这一次却迷失了方向,沿途找不到徐州。一直飞到黄河边,驾驶员才发现飞过了,急忙回头,一直弄到12时前后还未找到徐州。驾驶员发出警报说:“再过一小时找不到的话,油就完了。”正在紧急关头,左侧方发现灯光,飞机转身而去,就是徐州。降落后已经近1点多钟了。我当时这样想:“真是天要灭蒋”,情况这样吃紧,飞机又误了几个钟头。
到徐州后,得知情况如下:蒋介石的命令头一天(10日)晚上已到,但徐州“剿总”并未实施,理由是:
(一)邱兵团被二野牵制,无法东调;
(二)十六兵团11日晚始可到达徐州市以南之三堡附近;
(三)黄百韬兵团渡运河桥时损失甚重,碾庄粮弹两缺,攻既不可能,守亦成问题;
(四)李弥兵团荣誉师之一部掩护第七兵团后退到曹八集,9日晚被解放军消灭,现解放军已在不老河以南曹八集、薛家湖一带占领阵地;
(五)不老河北岸解放军有大部队集中,对徐州压力极大;
(六)黄维之十二兵团现到达阜阳附近,因之无法抽调兵力解黄兵团之围。昨晚黄百韬电话尚通,今日(11日)起电话不通,仅有无线电可联络。
这时徐州总部非常混乱,刘峙、李树正对解放军的作战企图并无全面分析判断,只是被各方面的情况所迷惑,束手无策。我这时对于情况也极模糊,一时无法作具体判断和决心处置。看到“剿总”的一份“敌我态势图”,除徐州东南褚兰、八义集间尚无情况发现外,其他外围解放军已重重包围牵制,要抽调某一方的兵力解黄百韬之围,诚属不易;加以“剿总”的情报机构腐朽,除直接收集第一线部队的情报外,并未收集直接的战略情报。在这种情况下,第一线部队长总是夸大他当面的敌情,而使高级指挥官无从正确判断。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蒋军这时恰恰相反,既不知己,又不知彼。而蒋军之所以全军覆没,固然是由于它本身腐朽,指挥机构无能,可是最重要的原因之一,则是蒋军丧尽民心。
在淮海战役之始,徐州附近人民对于蒋军实行了严密封锁,蒋军的特务只能派出,无法返回。徐州四周密布的特务电台完全失了作用,甚至有许多地区人民以虚报实,或以实报虚,迷惑蒋军。如丰县、黄口间仅有解放军二、三野之一部,而蒋军从人民方面得来的情报是二野主力;又如二野主力已先到涡、蒙地区阻击黄维兵团,而蒋军得来的情报则是这方面没有解放军的*军。刘峙及其参谋长每天骂黄维行动迟缓,按兵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