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到你了》截图
此外,“恶之平庸”这个词语还对应了一个事实:有数十万普通的德国人在纳粹大屠*期间做了共犯,但是战后许多人都不能以战争罪起诉,因为他们当时只在完成工作,只在执行任务,要不就是只负责了整个流程中的一个微小环节。
艾希曼和他的同僚一丝不苟地实施了计划中的细节,比如为运送犹太人的列车制定时间表、使它们按时到达集中营之类。他们机械地执行命令,从不提问。
心理学家克里斯托弗·布朗宁写了一本《平民如何变成屠夫》(Ordinary Men),其中借用津巴多的斯坦福监狱实验解释了101后备警察营的行径,这是纳粹的一支*人部队,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害了大约4万名波兰籍犹太人。他们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来看看这根简化版的*人链条:
A某:我只是有一张本辖区内的犹太人名单。我没有把犹太人抓起来,我只是应上级要求把名单交了出去。
B某:我接到命令到清单上的地址去逮捕这些人,并把他们带到火车站。我做的不过是这些。
C某:我的工作是打开火车的车门—就这么多。
D某:我的工作是引导囚犯上火车。
E某:我的工作是关上车门,火车去哪里、为什么要去都不关我的事。
F某:我的工作只是开火车罢了。
(经过这些微小的环节,这根链条最后通向了……)
Z某:我的工作只是打开淋浴器,放出里面的毒气。
这些人里没有一个对这项严重罪行的计划或实施负有全面责任,每个人都只参与了其中的一小部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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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伦特的术语部分概括了这些孤立来看似乎无害的细小环节是如何串联起来导致可怕灾难的。这根链条的每一环都平平无奇,没有严重到该受惩罚的地步。同样,从A、B、C到Z,可能谁也不是毫无共情的人。他们或许是犯了同谋罪,但是在扮演完这个大事件中的小角色之后,他们照样会回到家人或爱人的身边表达共情。
比如那些纳粹看守,白天刚刚枪毙了一名囚犯,晚上就回到家里亲吻妻子并给年幼的孩子读床边故事去了,他们的身上似乎就体现了这种矛盾。
每一个人加入共谋,可能都有不同的原因。有的人或许只是很高兴得到一份工作,生怕不遵守命令就被开除。还有人或许是怀有一种简单粗暴的民族主义信仰,觉得可以用非常的手段对付异族。无论个人出于什么理由投身这条序列,那或许都是一些平庸的理由。
不过“恶之平庸”的说法也受到了质疑。大卫·切萨里尼就指出,汉娜·阿伦特当年只旁听了审判的开头部分,那时的艾希曼还在极力假装是个正常人。她只要待久一些,就会知道艾希曼不仅执行了命令、而且还在屠*中发挥了创意。
因此,要解释艾希曼的行为,只谈社会因素是不够的(虽然也很重要),还要诉诸个人因素(他缺乏共情)。
不过“残酷行为是由于(情感)共情低下”的说法也有人反对,他们认为这个说法把个体的责任或自由意志(即人的能动性,agency)和个体的行为割裂了。(但是请注意,“恶之平庸”理论也有这个缺陷,它将个体的责任沿着那根链条向上推卸,一直推到了身居高位、发布命令的人身上。)
在我看来,“个体责任”和“自由意志”都是重要的概念,是我们在教导孩子为人处世的时候必须记住的;在指导我们自身的选择和行为时,它们同样是有用的概念。
然而“自由意志”或许只是一个有用的启发式概念,它在科学上是很难解释明白的。最重要的一点是,无论能动性或个体责任如何运作,情感共情的降低都会改变人的决策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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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当他们*人时,他们在想什么?
我们终于可以将不同的线索归拢起来:人之所以做出残酷行为,是因为共情回路出了故障。我曾经多次将共情回路称为“最后共路”(final common pathway),因为有一系列因素都会影响、破坏它的功能。下图清楚地展示了共情回路的这个中心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