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子夫心地良善,虽仍抽抽嗒嗒,犹自勉强忍泪答道:“不,是臣妾教陛下受屈了。”武帝大为感动,细看眼前此人,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但觉无一处不美,无一处不柔,尤其忍悲含泪,分外让人爱怜。当下许诺:“明日朕命人给你找一处宫室,你就先住下吧!”
第二天,子夫果然被一宫女领至一个旧宫之中,一切打点好,这一颗心才又安定下来。她缓步入内室,只见轻纱漫漫,帘幕重重,器物虽不多,倒也精致典雅;婢女不多,但看来也似柔婉和顺。想到刘郎安排妥贴,这颗一直在飘飘荡荡的心似乎找到了归宿,心中只觉一片平安喜乐,但觉天地之大,尽在此宫;人间之乐,也莫过于此了。
正浮想联翩时,忽有宫女报:“皇上驾到!”心中一阵狂跳,急忙掠几下鬓发,理一下衣衫,定定心神,这才缓步出迎,盈盈拜倒,口中说道:“臣妾远迎来迟,皇上恕罪!”“快起来吧快起来吧!”武帝含笑就势便拉住她的手,笑问:“这儿一切可还满意?”“谢皇上垂怜妾感恩不尽!”卫子夫也微笑答道。“你就先住在这里,待朕寻着更的地方,再行安排,你放心!”
武帝忽又道:“今日春光正好,你可赔朕到花园一游?”卫子夫急忙点头称好,二人携手走进了花园园中一片春意,正是上午,碧草青青,小桥流水,都在初升的光闪耀。二人走至水畔,看那池水清清,碧波荡漾,卫子夫牵着武的手,依偎身畔,但觉平生从未有如此之乐,又觉若能长相厮守,一直在这儿无名无份地住下去也是不惜的。
正奇思翩然,忽听武问:“卫卿在想什么?”急忙抬头,又见武帝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中大羞。忽然见水面浮着一双鸳鸯,便脱口而出:“臣妾在想,若能如此长伴,便如这水上鸳鸯一般,就算来世受尽苦楚,也心甘情愿呀!”
武帝听后大为感动,轻声道:“朕不会负你的!”
卫子夫急忙说:“皇上何出此言,子夫出自微贱,原不敢独占君宠。皇上,子夫愿长伴君侧,别无他求。”
听了这话,武帝心中甚喜,对卫子夫感情不觉又深一层。这以后,武帝日日看望卫子夫,频频留住,二人重续旧梦,都是欢欣无限。武帝借口政事繁忙,不再常去陈皇后的居处了。
不过一个月,风声传到阿娇耳中,她哪能容忍? 怒气冲冲找武帝评理。武帝早想好应对之辞:“御妻多年不曾生育,朕百年之后何人继承帝位? 朕不能不另幸卫氏呀!”
陈皇后含妒冷笑道:“那卫子夫乃是一市井歌妓,怎么会有如此福分!”
武帝听此言怫然不悦道:“你怎知她无此福分? 告诉你也无妨,她已有孕在身!”说完拂袖而去。
阿娇含怒到外祖母处大哭一场。听到外孙女儿加油添醋的哭诉,窦太皇太后疼在心里。她把武帝叫来,骂道:“你这个不长进的东西,当了皇上就欺负阿娇吗? 是想气死我不成?”
武帝说:“祖母暂且息怒,孙儿如此全是为了大汉江山有人承继。皇后入宫多年并不曾生育,而卫氏已然有孕,只是常受皇后*扰不得安宁,祖母理应为孙儿作主才是。”
听说有了曾孙,窦太皇太后心中大乐,顿时忘了召武帝来的原因,反而回头训斥阿娇一通,怪她不顾大体。汉武帝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
从此卫子夫得恩爱愈深,尊崇愈隆。她并无奢求,但愈如此,武帝对她愈抚爱有加,觉得她不像其他女子一样贪得无厌。
不久卫子夫在宫中的气焰便盖过了陈皇后。阿娇气苦不已,好几次和母亲筹划害子夫,都未能成功而被武帝发现,激怒了武帝。武帝一向刚愎自用,怎肯让皇后摆布? 加上现在皇位日益巩固,所以索性不再驾临中宫,而是夜夜拥着卫子夫,尽那床笫之欢了。
阿娇是有苦难言,几次想找武帝,但武帝此时一颗心牢牢地系在温柔可人的卫子夫身上,甚至路过中宫时也不肯稍停片刻,阿娇又如何能见着武帝了? 只能在宫中日日饮泪,暗恨自己不能生个一男半女,如今竟落到如此凄惨。不知觉中,几个月又过去了……
生女当如卫子夫元光五年(公元前130年)的七月,一天早上,分明是红日初升,和煦温暖,武帝备好车马准备出巡。谁知突然间狂风大作,未央宫前一棵小树竟连根拔起。一时飞沙走石,宫中人大惊失色,武帝更是又惊又惧,心想莫非有什么凶事发生不成? 便传令搜查。
过了约两个时辰,只见众侍卫们押着一个中年黑衣女子到殿上来,口中喃喃,分明是个女巫。武帝又惊又怒,喝问:“何人将你带进宫的?”卫士们答说是在中宫搜查出来的。
武帝怒极,以为陈皇后是急宠不成便暗使女巫作法,当即亲自严办审讯。
原来阿娇眼见皇帝对自己日渐冷落,曾一度日日伴君侧的她,如何能受得那漫漫长夜,又如何受得那冷冷拒绝? 一时之间茶饭不思,几乎愁出病来。她不甘受此冷落,因而想方设法想让武帝回到自己身边。
当时有个颇有名气的女巫楚服,闻知此事后入宫求见皇后,自称可作法使武帝重念旧情,阿娇此时已是所谓“病急乱投医”,虽知宫中严禁巫术,但为了武帝能再回身边,也顾不得那许多了。于是许以重金,让那楚服每天领一众女徒入中宫念咒祈祷。
也是阿娇命有此劫,一个月下来毫无灵验,偏又赶上奇风忽起,卫士搜查内宫,楚服躲避不及,竟让带到武帝面前。这女巫本就心虚,哪敢抗辩? 当下一五一十全说了出来,使汉武帝雷霆大怒。
回到后宫,余怒尤自未歇。将所发生的事尽数向卫子夫说了,卫子夫垂头默想片刻,忽道:“陛下想如何处置皇后?”武帝不答反问:“你意下如何?”
卫子夫微微一笑说道:“陈皇后确实不会有弑君之意,之所以请巫,也不过借法术求皇上回心转意,此举虽大为不妥,但体察其心意,倒也堪怜,皇上您还是从轻发落了吧!”武帝不语,沉吟良久,想起往日恩爱,心中倒也不忍了,长叹一声走出宫去。
翌日,皇上令下,楚服及其女徒斩首示众,皇后打入冷宫,暂住几天后阿娇目蕴清泪交出册书和玺绶,迁往长门宫。可怜金枝玉叶的阿娇,同武帝恩爱数年,竟落得如此下场! 武帝自弃当年“金屋藏娇”之诺,对阿娇冷淡异常,可以说是“长门一步地,不肯暂回车。”对卫子夫则宠爱更甚。倒是卫子夫,心中常以皇后为戒,亦以皇后为苦,心中大是不安,常关注皇后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