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晚报·五色土 | 作者 (伊朗)霍马·卡图赞
月初,在中国斡旋下,伊朗和沙特恢复外交关系。伊朗,旧称波斯,这个古丝绸之路上的国度,向来是人们心中一片神秘的土地。波斯特殊的地缘、悠久的历史、复杂的政治、多彩的文化,以及随之熔铸而成的民族性格,都如同充满风情的谜题。伊朗历史学家霍马·卡图赞的《新月与蔷薇:波斯五千年》一书,缓缓揭开从古代波斯到现代伊朗的面纱。
伊朗是个拥有数千年历史的国度,是一片在自然、历史、艺术和建筑、语言、文学和文化等方面都有极大差异的古老土地。由无数本国和外国波斯语诗人和作家的众多创作组成的波斯文学,是伊朗历史和文化王冠上最璀璨的宝石,也是伊朗对人类文明最杰出的一项贡献。尤其是波斯诗歌,通过鲁米、哈菲兹、海亚姆、菲尔多西和萨迪的著作享誉全世界,是人类最杰出的诗歌类遗产之一。伊朗建筑,以波斯波利斯的历史遗迹和伊斯法罕的聚礼清真寺为代表的古代和中世纪建筑,是世界主要文化遗产之一。历时超过一千年的视觉艺术,波斯细密画、现代绘画、马赛克设计,与其他艺术传统相互关联,但它们依然具有独一无二的伊朗特征。种类繁多的波斯地毯,在同类产品中是最高级、最精致的艺术品。上述清单远非伊朗成就的全部,但足以证明伊朗作为一个重要文明所拥有的多样性、原创性和古老性。
尽管有阴谋论认为是英国人发明了“波斯”一词来破坏伊朗团结,但英国人称伊朗为“Persia”、法国人称作“Perse”、德国人称作“Persien”并非什么阴谋。当希腊人(欧洲文明是他们的传人)首次接触伊朗人时,波斯伊朗人正在统治着被称作波斯帝国的国家。
波斯仅仅是伊朗的一部分,正如波斯人仅仅是伊朗人的一支。然而有些时候,波斯的含义范围比伊朗更大,因为历史上被称作波斯或波斯帝国的国家,不仅版图比现代伊朗大得多,还囊括了许多伊朗以外的国家和人民,例如埃及。在欧洲语汇中,“波斯”等同于伊朗,直到1935年伊朗政府坚持所有国家都必须以伊朗作为其官方称呼。但在非官方用语中,“波斯”的称呼依然存在,直到1979年革命后,“伊朗”才得到普遍使用。直至今日,对许多西方人而言,“波斯”比“伊朗”传达的历史和文化内涵更为深远,而“伊朗”有时会与伊拉克混淆。许多人不知道伊朗和波斯是同一个国家,认为伊朗是另一个阿拉伯国家。
今天的伊朗是面积远远更大的伊朗高原的一部分,而整个伊朗高原又曾是波斯帝国的一部分。伊朗版图辽阔,大于英国、法国、西班牙和德国的总和。它由许多山脉和沙漠组成,只有两块低地,地形崎岖,气候干燥。
与土地贫瘠但水源充足的国家如荷兰不同,伊朗土地肥沃但缺水。缺水不仅影响了伊朗农业体系和类型,还是解释许多社会要素的关键,包括伊朗国家的起源和本质、国家和社会的关系。绵延的山脉和沙漠天然地将伊朗人民分隔为相对隔绝的群体,干旱则扮演了更重要的角色。绝大多数适合耕作种植和饲养禽畜的地区仅依赖自然降水、小溪,以及被称作坎儿井的地下水渠。典型的伊朗村庄规模很小、与世隔绝且几乎自给自足,这是土地干旱的产物,大范围的缺水让村庄之间相距遥远。土地干旱和社会单元间的隔绝,共同阻遏了封建社会和国家的兴起,而这二者曾占据了欧洲的大部分历史。
就起源而言,伊朗人在很大程度上是个种族而非民族,波斯人仅仅是许多伊朗人中的一支。除了今天叫作伊朗的那个国家,阿富汗和塔吉克斯坦在历史和文化方面,也属于广义的伊朗民族,伊朗文化圈甚至超越上述三国,涵盖北印度、乌兹别克斯坦、土库曼斯坦、高加索和安纳托利亚的部分地区,现在这些区域被称为波斯化世界。波斯语只是伊朗语言的一种,同时伊朗还有一些非伊朗语言在使用,尤其是土耳其语和阿拉伯语。另一方面,其他波斯语变体通行于阿富汗和塔吉克斯坦,因此这三国的人民在交谈中能互相理解,也能读懂彼此的文学作品。伊朗还有许多波斯语的方言。
历史上的伊朗位于亚洲和欧洲、东方和西方的十字路口上。人口、货物,以及信仰、文化风俗和产品,经常从东向西路过伊朗。这种特殊的地理位置促成了所谓“十字路口效应”的出现,让这个国度变得不稳定却富庶;让其人民既对个体外国人热情友好,也对群体外国人高度戒备;既采纳外国的路线、习惯、技术和风尚,又往往戒惧外国人的阴谋。“十字路口效应”的一个后果是伊朗现在事实上居住着各种民族和语言群体,包括母语是波斯语的,以及库尔德人、突厥人、阿拉伯人、俾路支人等。
伊朗主义不仅是文化的,还是社会和心理的,因此能超越所有族群和语言的多样性,使人能通过个性和特征分辨出一位伊朗人。没有哪位外国观察者,即使吹毛求疵,能否认伊朗人的热情好客。塔罗夫(Ta’arof)是一种形式的“礼节性殷勤”或“礼节性礼貌”,以伊朗的一种极度礼貌和慷慨习惯而著称。让一位伊朗人紧闭房门或让客人吃得不好是困难的。伊朗人的另一常见特征是他们的骄傲,个人和整个民族都如此,有时达到夸张的程度。然而与此同时他们擅长表现得十分谦卑,有时甚至是自贬,尤其在关于他们的国家方面:伊朗人对他们的国家既很自豪,也会很尴尬,这取决于具体的情绪、时机和形势。
外国观察家大都会对被他们称为“伊朗个人主义”的东西发表评论。但“个人主义”是西方晚近的说法,我们称之为“人格主义”。这表现在两个方面。首先,不受制于家族、友谊纽带的伊朗人,往往也不与其他人相*社会内聚性和对其他未知个人的考虑,总体上并不强烈。这是政党政治、社会志愿机构之类的集体行为在这个国家没有深厚根基的原因。这也是伊朗人更擅长个人体育项目如摔跤、举重,而非篮球、足球等集体项目的原因。
伊朗人格主义的这方面,在伊朗人的开车习惯上表现得最清晰、最全面,每个开车的人都是匿名的,实际上每个司机都不关心交通法规和其他司机的权利。显然也没有任何司机关心步行者的权利,即使在设定的人行路口。这一特点在城市建筑中也能观察到,每栋建筑的模样都不同,风格各异,有时甚至可以说德黑兰的上百万建筑都互不相似。
作为一个民族,伊朗人聪明,有创造性和艺术细胞。他们多才多艺,善于适应不同环境。他们喜欢娱乐、庆祝活动和户外运动。他们几乎都是美食家,波斯烹饪是世界上最好的之一。他们喜欢小说、故事、逸闻、笑话和谣言。他们倾向接受而非质疑反对政府的谣言和逸闻,他们是制造最有趣笑话的专家,擅长消遣权势人物和权威,尤其是揶揄政府。
一位著名现代诗人写道:“我们的生活是诗歌、传说和神话。”虽然伊朗人的生活不只有诗歌、传说、神话,神秘主义和宗教构成了日常生活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在形成观点的过程中,情感在伊朗人中占据优势,理智占劣势。对于一件事的真实性,如果它通过一则逸闻、一篇诗文或非常规非理性的解释,而不是靠完整的逻辑讨论或经验证据来证实,它更可能得到普通伊朗人的认可。这就是伊朗社会和文化的框架,这是人类最多样、最无常和最迷人的文明之一的历史,还是一片土地及其见惯了风云变幻、眼下正面对着难以预卜的未来的人民的故事。
(责编:张玉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