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文化传统中,诗与画总是被相提并论,所谓“诗是有声画,画为无声诗”,苏轼曾评论王维:“诗中有画,画中有诗”。在当代,有更多的诗人正身体力行去体现这种诗画本质同宗的论断。
今天的时代,与王维等诗人所处的时代早已不同,诗歌也有了新的发展,但诗歌与绘画碰撞的火花依然闪耀着迷人的魅力,诗人画家,他们仿佛是一群被光抓住的人,通过诗画作品释放着灵性之光。
为此,红星新闻特别策划推出“另一种诗画”系列报道。
一开始,她是诗人。一转眼,她成了书法家。再一眨眼,她又多了一个身份:画家。金铃子,就是这样,不断在朋友圈刷出惊喜,不断让人对她刮目相看。
写诗,获奖无数,得到吕进、李元胜等著名评论家和诗人的鼎力推荐。书法,她潜心向冷门的古碑古帖取经,成为中国国家画院曾来德工作室的访问学者。开画展,吉狄马加、高洪波两位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给她发来贺电,并到场祝福,著名女诗人舒婷也专程赶来为她站台,说是喜欢金铃子画作中的“光”。
如此诗书画三修的金铃子,却拒绝别人赞她“美女诗人”,自称是一个很挑剔的人。这种挑剔,还表现在她对艺术的挑剔,比如每年年底,金铃子都会毁掉一批作品,不管是诗歌、书法还是绘画,只要自己不满意,那就干脆销毁。
近日,红星新闻记者专访了诗人画家金铃子。她坦言,画画十年,其实留在自己手里的油画不过80余幅。“写诗,我不想重复。画画,我更渴望创新。如今,在我的艺术生命中,写诗和画画就如同右手和左手,彼此不离不弃,相互奇异生长。”
生活中的金铃子
爱销毁,不能令自己满意的作品就不叫作品
你明明是诗人,怎么突然就变成了书画家?
这是金铃子最近几年遭遇最多的一个提问。当然,提问背后,更多的是惊讶,和赞叹。
鲜为人知的是,金铃子本就来自书法世家。她本名叫蒋信琳,爷爷是“求精字社”成员蒋建华,痴情翰墨的书法名家,吴玉章的学生,民国年间重庆垫江县城大多数匾额、楹联都出自他的手笔。金铃子从小就在翰墨浸润中成长,挥毫泼墨,只是因为早先觉得书法、绘画作品还拿不出手,才隐藏了自己的书画爱好。而写诗,则因她较早地赢得了声名,给更多人先入为主的印象是诗人,而且是一个美女诗人。这,也才令她总是给人意外:原来金铃子还是个书法家?!原来金铃子竟是一个隐匿画界的画家?!
“我是一个爽快的人。这种爽快,适合写诗,快人快语,我写你看,我倾述,你倾听,只要是亮出我满意的诗作,都无大碍,哪怕所谓的诗中有些废话。同时,我也是一个很挑剔的人,书法也好,绘画也好,自己还没真的觉得好,怎么敢拿出来示人?”金铃子说,在确定举办个人画展之前,除了极少数朋友,她的画作常常藏于深闺不让人识。
对于自己每年都会毁掉一批诗书画作品的传闻,金铃子并不回避,她说:“我绘画和写诗皆是满足自己,不能够满足自己的就不叫作品。不知道今天的满意是不是明天的满意,也不知道明天的满意是不是后天的满意。毁掉自己不满意的作品是对自己负责。”
雪落不止的时候/就升起一种想入非非/穿一身簇新的衣服/在空荡荡的城南村/扫雪/把雪堆放在破旧的石狮上/敬它三杯淡酒/谈天大的事,瓦解冰消/直到石狮咆哮/我便附在它耳朵上说:/江山热闹,都是假的/不替先人丢脸就好/它果然明白/果然,把心放下。心直口快的金铃子曾经写过一首诗,叫《不替先人丢脸就好》。用到销毁书画作品事件,金铃子颇为淡然,她说,画展就好比万物寂静时等待一场喧闹,可是必须有个前提,那就是拿出来给别人观赏评议的画作不能给自己丢脸,更不能给先人丢脸。
金铃子的油画《多依河》
爱孤独,诗画都是生命体验的结晶
说到“诗画同源”和“诗画兼修”,金铃子认为,诗和画对于她来说就是一个东西,它们只是形式不同,而内容是一样的。“在我看来,诗歌和绘画同宗同源,是艺术门类里边创造性要求比较高的两个艺术样式。近代史之前诗、书、画、印是一个人来完成的。能写字的也能画画、写诗、篆刻。今天,很多人不愿意把诗和画算着同宗同源了,但它们绝对是近亲,它们一定是互补的,一定是互相存在。王维的画,东坡的字,皆是诗性的另一种表达。媒介不同而道合。写作和绘画用不同的语言,但言说的方式是相通的。因秘响旁通而诗画同源。社会世俗化,一个是我们本人也世俗化,更重要的是接受者本人也更加世俗化。这两种因素就影响了创作本身,要创作出什么高深的崇高的是不可能的。原因是艺术的形象、技巧都有了,就是没有那种原创力。原初创造力是每一个都有的,只是会随着世俗生活而消耗。不论是写诗还是画画,我都把艺术创作理解为生命体验的结晶,孤独的需要。有时候我选择诗歌,有时候选择绘画。一首诗歌里面没有画面感,缺少形象性不会是好诗歌;一幅画里边如果没有艺术生成的空间,缺乏诗性,也不会是好画。”
不少诗人画家喜欢给画作配诗,也给诗作配画,让诗歌与绘画这两条平行线出现神秘的交叉点,生发更为灵性而闪亮的光点。金铃子在这一方面似乎探索较少。她谦虚地说:“事实上,我一直没有找到这个交叉点。在我的创作中,写和画是右手和左手的关系。写作是天性,画画是训练。这并不是说画画就不需要天赋,恰恰相反,画画的天赋更需要不断地训练才能呈现,我意识到两种不同的语言会奇异地生长,有时是诗,有时是画。但你一定要把诗画成画,把画写成诗,你会发现这是很难的。”
不过,金铃子不拒绝尝试。“给自己的诗配画和自己写诗是一样的,是心境的一种表达。尽管有些画面和诗从表面上看不搭界,其实都是自己的一种心境,一种文字表现、一种色彩和图像表现。其实,诗和画本来是一体的,一种是文字表现,一种是图像和色彩表现,走的不是一条路,但是都是通往艺术本身。可能有些人的文字表现力好一点,有些人的图像和色彩的表现力好一点而已。”
金铃子的油画《蝴蝶》
爱幻想,灵感如同上帝的手得紧抓
走到哪里,金铃子给人的第一印象永远是一个精致的女人,从头饰到服装搭配再到高跟鞋,都很讲究。然而,在艺术创作这种特殊的生活里,金铃子却放弃了优雅,甚至长时间处于疯魔状态。
在重庆举办的“桃之夭夭——金铃子油画作品展”上,便传出这样一个惊悚的故事——为了拿出自己满意的“本象”系列油画,金铃子长达两个多月没怎么休息,经常熬夜至凌晨两三点,等待灵感降临。在一个春暖乍寒的子夜,金铃子静坐在空荡的工作室里,长发凌乱,饥饿无力,形同枯树昏鸦。这事,在金铃子这里也得到了证实。“画画之前的状态,我就是这样,爱幻想。那是我进入一个独自幻想的空间,仿佛有一种强烈的无形之力紧攥着我。当时,夜很深了,持续很长的饥饿感让我眼冒金花,脑中的确闪现出无数奇幻意象。如果有镜子,我也会害怕那种疯魔状态的自己。可对于艺术创作来说,这或许是好事,因为灵感源源不断地朝我涌来,灵感如同上帝的手,得赶紧抓住,在画布上及时呈现。”
诗人画家中因此出了个叫金铃子的“画痴”。
植物世界的“金铃子”,通常是对小型苦瓜完全成熟后的俗称,各地叫法不一,又称癞葡萄、黄金瓜、红泥、红娘,金黄色的外壳,上面鼓凸着若干大小不等的颗包,果实成熟时,瓤是红的,味甜,含有丰富的维生素A和C。绘画世界的“金铃子”,似乎也惯常于苦中作乐,喜欢用斑斓色彩生发诗意之光。
事实上,舒婷点赞金铃子画作中的“光”,便来自“‘桃之夭夭’——金铃子油画作品展”这批画作。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吉狄马加称之为“另一首诗,另一种形式的生命绽放”。另一位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高洪波给出的观画点评,则是一首带有古风的诗:十年运笔响金铃,诗心画韵次第清。山城有女才如许,不负时代不负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