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七事变之后所引发的华北作战与松沪会战,其实都已超过了日本的预期。所谓日本可以在“三个月”内亡华的构想,并非日本军部单纯、轻率与狂妄的设想,而是有着相当科学、实际数据支持的估计。在卢沟桥事变扩大,日本决定派兵进攻中国之时,日政府并无完全占领中国的策略。日本确信中国在遭到几场严重作战的失利后,就会向日本屈服,接受让日本控制华北与内蒙古的条件。同时日本可以进一步操纵中国的市场与资源,以支持与配合日本准备与苏联和美国之“终极作战”。
日本与中国进行的全面作战,主因只是由于日本政府对七七事变处理失控,将局部战事演变成为全面大战,使他觉得不妨利用这个机会,在华北给予中国重击,然后迫使中国让步,使得日本可以进一步的掌控中国的内蒙与华北地区,而不是日本预先设计与谋划的结果。
日本没想到因为海军在上海的介入,给了蒋介石一个借势转换决战地点的机会,因而引爆了八一三上海事变。日本军部基于国家颜面以及军方的形象,不肯也不愿在上海这个国际都会作出任何让步,因此才在上海与中国开辟第二战场。日本原先在上海的作战目标,也不过想要在上海痛击中国军队,攻战中国的金融、工业与经贸中心,造成对长江三角洲精华地区,以及首都南京安全的威胁,以增加其迫使中国签下城下之盟的筹码而已,因此日本的战略规划,还是进行华北决战。
日本当然知道中国的持久作战战略,是企图“诱敌深入”、“以空间换取时间”,所以日本政府与军部中,有不少负责的官员,包括首相近卫,外相广田,大本营的参谋次长多田骏中将,都认为对华的战争,必须要能够适可而止,只要能够在局部的冲突上取得胜利,并迫使中国接受日本所提的停战条件,日军就没有必要继续在中国深入的作战,因为日本的资源有限,同时扩大与中国的战争,会影响到对共产主义国家苏联的最后决战。所以在淞沪会战中,日本大本营早就划下日军在上海作战范围的“制令线”,所有部队不得越过苏州、嘉兴以西的地区作战,日本大本营就是担心日军会在中国的战场上,越陷越深。
因此日本政府认为,他已占领中国华北的政治、经济中心北平与天津,以及控制了山西的战略高原与黄河以北地区,加上在淞沪会战中,几乎击溃了中国的主力作战部队(特别是蒋介石培训之德式装备的中央军),因此日本政府与军部都曾考虑,是否无需在淞沪会战结束之后,进一步地对中国首都南京发动攻击;中国在遭到如此重大的作战损失之后,“应该”会接受日本的和谈要求。而日本若是进一步进攻中国首都南京,将会使得中国政府陷入决心抗战到底的心理反弹之中。
但日本大本营也同时认为,在华北作战与松沪会战中,日军付出的代价,已经超过了在日俄战争中伤亡的总数,日本人民开始会对战争感到恐惧与厌倦。同时日本政府也根据情报判断,蒋介石正与苏进行军事联系,苏联有可能会投入战场,以对日军造成背后的攻击。所以日军最好能够及时见好就收,集中足够的实力,来防范苏联的偷袭。何况日本一直认为能以分期的方式,蚕食中国,比较有利。
当时,苏联是唯一以武器公开支持中国作战的国家(当然还是要中国出钱买),而苏联准备随时对日本作战的传闻又很多,为此,日本大本营曾经在一九三七年十一月,紧急电令关东军进行戒备,同时下令华北方面军停止延津浦路南下渡过黄河的攻击行动,以保留兵力,在必要时支持关东军与苏联军队作战。所以日军并不希望与中国继续战下去。这时候日本眼见上海的战事,日军已获得胜利,九国公约的会议又正在召开,各国有意介入调停,因此日本主动进行外交出击,日本外相广田弘毅在十一月二日,辗转向德国驻华大使陶德曼(Dr.Trautmann),提出中日议和的七点条件,条件内容出奇的“宽松”:
一、内蒙古自治。
二、华北中立区扩大到平津铁路以南,华北地方的主权仍属中国。
三、上海停战区扩大,由国际共管。
四、中国停止排日。
五、共同防共。
六、降低日货关税。
七、尊重外国在华权利。
日本外务省请求德国居间调停,所以大本营起初并不同意华中方面军向南京追击的要求。不过为了加强外交运作的压力,日本大本营在十一月七日,宣布成立“华中方面军”战斗序列,任命松井石根大将统领上海派遣军、第十军,与所有海空支持作战部队,以九个师团,超过二十五万的兵力,展示日本有可能乘胜追击,而会进一步地将战争推向整个华中地区,以迫使中国政府接受日本的条件。同日,日本参谋本部在政府的请求与参谋次长多田骏的同意下,发出第六百号的临参命,明确地限制华中方面军,不得越过苏嘉铁路以西的制令线,进行任何的军事行动,以等待国民政府对于和谈的答复。
来自淞沪会战前线的日本军队,却力主必须立刻乘胜追击,直到攻陷中国首都南京,才能进一步歼灭中国陷入溃散的作战主力、屈服中国政府的作战意志、争取更有利于日本的和谈条件。特别是来自第十军司令官柳川平助的意见最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