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经过那座小桥,从不曾留步,但这一次,我不禁停了下来,因为我嗅到了一股淡淡的清香。在这令人压抑的烟雨朦胧的季节里,我首次感到神清气爽,怎舍得不深深呼吸几口就匆匆而去?
香气是从桥边的一丛金银花那儿飘过来的,我看到金黄的银白的花儿已开满了藤条,将那碧绿的叶子遮去了大半。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我撑着伞靠近了花簇,伸长脖子,鼻尖贴着花瓣做了几次深呼吸,心有些醉。
可是,近观这些花比远观的感觉要差许多,小小的喇叭状,生长在毛茸茸的茎条上,既不娇艳又没有什么神采,怎么欣赏都欣赏不出美来。我有些失望,心想,世间的美大概或许都是如此,只有远观才能获得的吧。好比那舞台上的舞女,怎么经得起观众咫尺观瞧,不说别的,那满脸的粉黛足以令怜香惜玉者退避三舍。金银花未施粉黛,不令人生厌,但其清瘦和憔悴的容颜暴露无遗,只能以丑而论。
既然只可远观而不可近瞧,我还弓着身子干什么呢?正欲抽身之际,一只小鸟“啾”的一声从我眼前掠过,我分明看到了从它身上抖落下来的水珠,有几颗还落到了金银花上。
“鸟儿才是雨中的精灵,是郁闷雨季里响亮的音符,是生命的主旋律!”我心里念叨着,眼光顺着水珠落下的地方移动,想重新细细观瞧金银花,我是希望那么几颗水珠正好落在花的喇叭筒里,——这是很古怪的想法。
结果,我看到了另一番意想不到的景象,心情一下子又兴奋起来了。
小小的花柱头原来被水珠包裹着,像翡翠,晶莹剔透,煞是可爱。我想,世间再绝妙的能工巧匠也是造不出如此精致的小玩意来,只有大自然才有此等神奇的本领。雨依然飘飘洒洒,而那柱头始终保持原状,既不多沾水也不让那层水抖落,真是恰到好处。再细看那些茎条上密密麻麻的茸毛,也都挂着容易逃过肉眼的小水珠,如果放大它们在灯光下,简直就是条条缀满珍珠的碧玉带。啊,太美了!
我顿悟,这芳香之所以那么清醇,是因为透过晶莹的水珠散发出来的,又经过斜风细雨的层层过滤,留下来的是香之精华。
精华之香弥漫在空气里,驱散尘世的瘴气乌烟,给我予清新温馨的美感。我似乎看见清醇的香气正从小小喇叭里源源不断地飘出,汇集成一团,又慢慢地扩散,飘进了万户千家,溢满了整个世界。
这就是美的遐思,这就是美的享受!我几乎要跳起来欢呼大自然的神奇魅力。
继而,我乘兴欣赏起了那些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只见它们聚集在一起,个个努力着,想超越其它的花朵,像天使张开手探向太空,去迎接大自然的风和雨。
此时,我并不希望有太阳出来,这蒙蒙烟雨世界,本就蕴含着许多梦幻和希望,是天使般金银花的手编织出来的,是完美的。
正如痴如醉之时,一位老者不知何时来到我的身旁,也好奇地探着头来看花,但终究看不出什么名堂来,便问:“你发现有鸟儿藏在里面吗?”
“这花儿真是太美了!”我笑着说。
他恍然大悟,说道:“还美呢,瞧你那专注的样子,衣服都湿了大半,当心着凉!”
此时,我才发现自己背上的衣服被雨淋湿了,而花的清香已沁满了心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