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高地战士在“猫耳洞”中(资料图)
尤其进入雨季后,阴雨连绵不断,猫耳洞内常常是头上滴水,脚下踩水。大小便都在洞里。洞内空气污浊,霉菌味、汗酸味,夹杂着腥臭味,污浊不堪,令人窒息。更难受的是蚊子、老鼠、蝎子、蜈蚣、蚊蠓等侵袭。皮肤被叮咬处很快肿胀起包、发炎、溃疡腐烂,不时流出脓液,疼痛钻心……
“三个蚊子一盘菜,十个老鼠一麻袋”。阵地上蚊子一团一团。老鼠又多又大,每天在洞里乱窜,见什么咬什么。我们有个战士的耳朵被咬掉了一块,引起了全身淋巴节肿大。
最讨厌的是蛇,小的蛇有一尺长,大的有两米多长。我第一次见蛇是白天,那天我正在洞口写日记,忽然觉得背后有点冒冷气。我回过头来一看,只见距我脑后十几公分远的地方有一个手腕粗的大青蛇,瞪着贼亮贼亮的眼睛对我吐着小红舌头。我以前从没有这么近见过蛇,这一下我可吓坏了,愣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不动到好,我不动蛇也不动,生物可能都有这个特性,一般不轻易向人发动攻击。
那条蛇慢慢顺着石缝向洞底下爬去。我赶紧对下面正在睡觉的两个战士喊:“我发现蛇了!蛇爬下去了。”但两个战士不相信,其中一个战士睡得迷迷糊糊的,哼哼唧唧地说:“排长,你别骗我们了,你要是想睡也下来睡吧。”
等一会儿,有一个战士猛地坐了起来,蛇钻进他的被窝里了。但蛇一般不咬人,它吃老鼠。洞里一有蛇,老鼠就不见了。但我宁可要老鼠,也不要蛇,蛇给人的精神压力实在是太大了。
老山上的蛇(资料图)
最难以让人忍受的是没有水喝。由于我们高地与后方联系的通路被敌人火力严密封锁,阵地送不上水,只能靠接雨水饮用,天不下雨我们就更艰苦了。以前,我们在中学课本里听说过上甘岭没有水喝的故事,但我觉得我们在最渴的时候比上甘岭还苦。
时任某部四连副指导员胡海清和一连连长李志刚在“猫耳洞”中接雨水
那年9月中旬,一连十几天没下雨,我们干渴难熬,嘴唇干裂,鲜血直流,嗓子干哑得说不出话来,压缩饼干更是咽不下去,我们只能在夜晚把雨衣铺在洞外,用舌头舔上面的露滴来解渴。能湿润一下干渴的嘴唇和嗓子,那少许的露珠和那湿湿石壁上水气的味道,真是感觉好甜好甜!
渴急眼的时候,见到液体就想喝,甚至喝风油精,喝煤油,喝完了不断呕吐。
战友付泮忠在回忆中写道:“我在二号哨位曾喝下自己尿下的小便。当时实在是渴的难以忍受,不知怎么就想起自己上学时曾在一本书中看到过,好像是一位受伤的老红军或是老八路,在远战的途中,因负伤掉队,被饥渴困扰,无奈喝了几口马尿,就救活了自己一条命,走出了困境。我想马尿能喝、人尿也能喝。可没水喝我哪来的尿啊,就憋了憋,终于在空罐头盒里撒下一点点尿水,很少,也就是一小口。看看,那颜色很黄;闻闻,那气味很*。可我心里渴啊!就把盛尿的罐头盒放在一边的石缝中,等风凉了些,然后拿起罐头盒,闭着眼睛、猛地一口下去……真的喉咙不那么痛了,舌头也不太干涩了,干裂的嘴唇暂时被湿润下,尿水对嘴唇裂口有微微的刺疼,但感觉到心里略略舒服些。可那又苦、又涩的特殊味道在我的嘴中长留多日,呼出的尿*味直直伴我有好多天!”
一天,在洞里的石头缝里发现了半罐头盒不知已存放了多久的已经发黄的水,我们如获至宝。战士高兴地说:“排长,排长,找到水了”。我一看,说:“喝!”战士们每人喝了一口,我自己也接过来狠狠地喝了一大口,当时觉得那水真解渴,过一会儿觉得不对味儿,那水还不知是什么“水”呢!
后来为了抢水还差点出事。那天,正当我们最渴的时候,天开始下雨,但当时是白天,我们阵地就在敌人的鼻子底下,白天是根本不能出洞的。但那天后来有雾,我不管三七二十一,拿着一大块塑料布就爬出洞口,铺在一低凹地方。过一会儿塑料布里就积了一点水,我就再次爬出去,用一个罐头盒往压缩饼干桶装水。
那天一共出去了七八趟,最后一趟天已经快黑了,敌人又向往常一样开始炮击,几发炮弹落在我们阵地周围爆炸,我觉得问题不大,赶紧接着装水。正在这时,只觉得“嗖”的一声,一发炮弹又飞了过来,凭我的感觉,我知道这发炮弹离我很近。我两眼一闭,把压缩饼干桶紧紧抱在胸前,心里想:完了完了,这下肯定完了。
但等了半天,却没有动静。我睁开眼一看,在我前面七八米远的石头缝里,直挺挺地插着一枚迫击炮弹,是一发不炸的臭弹。我赶紧拎着压缩饼干桶,跌跌撞撞地跑回洞里,坐在那里直喘粗气。一个小战士问我:“排长,你怎么这么激动啊?”我拽着他说:“你出去看看,那家伙没响!”
小战士也有心计,他晚上值班的时候,悄悄地把那发臭弹拔了回来,双手端着给我看,我说你怎么能把它拿回来呢?他说他要带回去做一个台灯。下阵地时他背了一个军用挎包,里面装着那个沉甸甸的炮弹。
到了驻地,没有电,做台灯没有用。他把炮弹里的炸药挖出来,放在桌子上,里面*一大束鲜花。真是特别有意义:炮弹象征着什么?象征着战争,象征着死亡;鲜花象征着什么?象征着和平,象征着幸福。我们的战士正是为了全国人民的和平和幸福,才选择了牺牲,选择了战场。我觉得炮弹与鲜花放在一起是前线战士人生价值的最好体现。我至今还后悔,当时没能把它带回来。
在那里的每一分钟都要咬牙坚持。到了防御后期,情况更加恶劣,几乎所有的人都得了皮肤病,身上长疮。我们哨位的小战士高峰身上长了许多疮,我给他上药的时候数了一下,他全身上下共有96处,每个疮都有5分钱那么大,脓水顺着身体往下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