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百年来,篱笆在乡村中很常见,小小的院子外,总不难看到篱笆,或用竹子,或用其他木头交错编织而成,疏疏落落,不算太高,说是防护,其实意义不大,防君子罢了,篱笆倒更像一种不错的装点,让人感觉亲切。在我们小时候,都还能看到篱笆,篱笆,和田园生活不可分离。
篱落疏疏一径深,树头新绿未成阴。
儿童急走追黄蝶,飞入菜花无处寻。
——宋·杨万里《宿新市徐公店》
说到篱笆,我首先想起的,便是小学时学过的这首诗。当时自己也是儿童,如今却已是人到中年了,不由得感慨。稀疏的篱笆旁,一条小路通向远方,路旁的树木,春花已凋谢,而新长出的绿叶还没有形成浓阴。小孩子奔跑着,追赶一只黄色的蝴蝶,可是蝴蝶很快飞到了菜花地里,再也找寻不着了。童年时代,是多么的幸福啊!
范成大是南宋时期的诗人,热爱田园生活,他的《四时田园杂兴》里,为人们描绘了一幅幅迷人的田园风光,篱笆也是标志性的符号之一。
梅子金黄杏子肥,麦花雪白菜花稀。
日长篱落无人过,惟有蜻蜓蛱蝶飞。
——宋·范成大《四时田园杂兴·其二十五》
梅子熟透了,金黄诱人,杏子也正肥美,麦花雪白,菜花稀疏,正是初夏时节。白日渐渐长了,篱笆外,久久没有人经过,只有蜻蜓和蝴蝶飞来飞去,显得分外悠闲!它们才是这个季节的主人啊!
谁家没有篱笆呢?院子也许小,房屋也许简陋,篱笆也是疏疏的,但样样都不少,生活再简单,也是要认真对待的。
篱外谁家不系船,春风吹入钓鱼湾。
小童疑是有村客,急向柴门去却关。
——唐·崔道融《溪居即事》
篱笆之外,不知是谁家没有系好船,船儿随着春风吹拂,飘飘荡荡驶入了钓鱼湾。玩耍的儿童看见有船进湾了,还以为是有客人来了,赶紧跑去打开柴门,生怕怠慢了对方!真是可爱又伶俐的孩子啊!
篱笆,看似稀松寻常,却也是家园,不可或缺的点缀啊。比起冰冷的围墙,篱笆更接地气,也更有人情味。
青山修竹矮篱笆,仿佛林泉隐者家。
酷爱绿窗风日美,鹤梳轻毳乱杨花。
——宋·缪鉴《咏鹤》
矮矮的篱笆外,青山修竹映入眼帘,这地方环境优美而幽静,真如同世外隐者之家。而诗人最喜爱的,就是天气不错之时,在那青绿掩映的窗户下,看白鹤轻轻梳理羽毛,一派优雅,一时竟分不清,空中飞舞着的,是飘坠的杨花,还是它掉落的白绒毛。这日子,就是神仙过的一般啊。
篱笆围起来,便是家园了,生活啊,总是值得期待。
水积春塘晚,阴交夏木繁。
舟船如野渡,篱落似江村。
静拂琴床席,香开酒库门。
慵闲无一事,时弄小娇孙。
——唐·白居易《池上早夏》
晚春雨后,池塘里积满了水,经过一个春天,草木日益繁茂。几只小船随意停泊,如同野外渡口,篱笆稀疏掩映,好像是一个小小江村。无事之时,就坐下来弹弹琴,打开酒库的门,顿时香气扑鼻。整日闲着,不时逗弄着小孙子,尽享天伦之乐,平淡却也欢喜,这样的生活,也让人心满意足了。
篱笆并不是独立存在的,却总是和周围的事物互相映衬,呼应,让小小的院子更加丰富有层次了。
黯黯日将夕,牛羊村外来。
岩阿青气发,篱落杏花开。
草木应初感,鸧鹒亦已催。
晚间春作好,行乐不须猜。
——唐·欧阳衮《田家》
夕阳将沉,暮色黯黯,牛羊从村外缓缓归来。岩石旁笼罩着淡淡的青烟,篱笆外杏花绽放得正灿烂。草木也收到了春天的消息,开始迸发生机,而黄鹂鸟儿也发出阵阵欢啼,欢迎春的回归。春天真是太可爱了,又何必分白昼和夜晚呢?只要快乐就好啊!
篱笆内外,总是有树木或花草点缀,它们传递着季节的讯息,也给人们带来了绿色和花香。
麦秋桑叶大,梅雨稻田新。
篱落栽山果,池塘养海鳞。
——唐·戴叔伦《酬袁太祝长卿小湖村山居书怀见寄节选》
麦子眼看就成熟了,桑叶又肥又大,梅雨后,稻田长势良好,焕发着生机。篱笆外,栽着果树,池塘里,养着鱼虾。这种自给自足式的生活,就是自古以来,农家的特色和沿袭啊。有田有院,搞点种植和养殖,老天从不亏待勤劳的人。
到了秋天,篱笆上,总是能看到牵牛花。牵牛花虽是野花,却喜爱亲近人家。
苍石红泉少隐家,牵牛延蔓绕篱笆。
不知满径秋多少,凉露西风淡泊花。
——明·叶子奇《隐居》
隐居世外,是我的梦想,但不必非得到山野间去,和苍石红泉为伴。只需要一个院子,篱笆上蔓延着牵牛花即可。也不知道有多少秋意,但一眼望去,篱笆墙上,尽是牵牛花摇曳,西风吹凉,露水清寒,而牵牛花旁若无人地绽放,这样的气息,正和我相投啊。
秋天到来之时,篱笆下,也常常可以看到菊花。人们在此种下菊花,金秋时节,也会收获一份美好的礼物。
花开不并百花丛,独立疏篱趣未穷。
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
——宋·郑思肖《寒菊》
菊花不与百花为伍,在萧瑟的秋天,它独自伫立在稀疏的篱笆旁,意趣无穷,引人向往。菊花生来有傲骨,宁可怀抱清香,在枝头死去,也不会吹落于冷酷无情的北风中!
篱笆有点儿大门的意思,而篱笆里,也往往有一只忠诚的田园犬,这简直就是农家小院的标配。
村獒奋迅出篱笆,欲吠还休唤可拿。
不是忘机太驯狎,那回曾宿那人家。
——宋·华岳《田家十绝其一》
一只狗迅速地冲出篱笆,吓人一跳,只见它想要吠叫,听到我的喝斥,却又停止了。倒不是这狗太听话,不与来人计较,而是我曾经在这户人家借宿过。狗已经认出了我啊!这狗工作认真,又通情达理啊。
如果谁家院子杂草尽生,篱笆也被荒芜侵占,不好好打理,难免会让人产生,此地无人居住之感。
荒苔野蔓上篱笆,客至多疑不在家。
病眼看人殊草草,隔林迢递见梅花。
——宋·刘克庄《岁晚书事十首其一》
眼前一片荒凉景象,篱笆上青苔积生,野藤缠绕,有客人来,简直怀疑主人不在多时。人在病中,看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来,隔着树林,远远地好像看见了梅花!好像它在说,人生再难,也不要放弃!
当出门在外的游子,看到篱笆时,难免会想到,那遥远的故乡,他乡有梦想,可故乡更有牵挂!
故园三径吐幽丛,一夜玄霜坠碧空。
多少天涯未归客,尽借篱落看秋风。
——明·唐寅《菊花》
故园小路旁,菊花已经绽放,吐露幽香。一夜之间,白霜从碧空坠落。有多少远在他乡的游子啊,只能借着篱笆,看一看秋天的景色,故乡啊,远隔山水,却近在心间。不管走得再远,也走不出对家的思念。
那被篱笆围起来的,是院子,也是家;那掩映着篱笆的,有树木,也有花草;那飞过篱笆的,有蜻蜓,也有蝴蝶;时光流过篱笆,就成了春夏秋冬;而人们走过篱笆,摆脱不了的是人生里的悲欢离合,生活里的柴米油盐。推开篱笆,前面是通往远方的路,而回来时,篱笆就如同家中沉默又慈爱的长者,早早就在那里,满含温情,守候着,等待着......
-作者-
禾雨,喜欢诗词的女子,在四季中寻找一个个美丽的细节,愿时光留下温暖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