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赵仲舆回到家中,告诉赵济,“写信告诉子念,就说他拜托的事办成了,朝廷的公文不日就会到达西平。”
赵济应下,他也很不解,“父亲,子念为何不直接做县令,而是要做县丞?”
他哪里知道?
赵仲舆道:“你可以去信问一问他。”
赵济不想问,显得自己智商很低的样子。
赵仲舆疲累的揉了揉额头,沉默了一会儿道:“告诉子念,朝廷如今没有兵马援助汝南,让他一切小心,若不行,便带着族人北上,暂时躲避此次战乱吧。”
赵济闻言一惊,“情势竟如此严重了吗?”
“有消息来称,刘渊要北面称帝了,此时他若能打下豫州,那便是在天下人面前立威。”
赵济不解:“王爷为何不派兵去驱赶匈奴军?”
“王爷是没想到匈奴军退去时会往南去,他先派兵去收服了长安,如今京兆郡收复了一大半,不能前功尽弃。”赵仲舆叹气道:“只能看傅祗能不能说过苟晞了。”
只要苟晞退兵,那东海王就能挤出一点人手来支援豫州。
但是,这都不是一朝一夕能办成的事,赵仲舆还是希望赵铭能够立起来,保住西平,保住赵氏坞堡。
他的目光落在案桌上的信上,汲渊给赵铭当下手,他们这是收服了汲渊吗?
有汲渊在,多少有些胜算吧?
虽然匈奴兵在豫州肆虐,但朝廷的通讯没有被拦截,赵含章很快收到了公文。
没错,公文是直接送到县衙来的,所以是赵含章收的。
来送公文的士兵很惊奇,他没想到现在县衙做主的似乎是个女郎,他左右看了看,问道:“赵铭呢?”
赵含章柔柔弱弱的道:“伯父回坞堡去了,他不知使者会送公文来,我这就派人去请伯父回来。”
士兵没怀疑,问道:“久吗,我还得回去复命。”
“不久的,我们赵氏离县城不远。”士兵便当赵含章是赵铭的家眷,估计是打理后院的,只不知为何到前院来了。
赵含章起身离开,让秋武来招待人,“看紧了,别让他到处乱走,也别让他听到不该听的。”
秋武躬身应下,“是。”
赵含章让人去坞堡里请赵铭,她则回书房里继续处理公务。
赵铭很快赶来,接了公文以后写了回执给他,将公文交给了赵含章便拍拍屁股又要走,走到门口他想起了什么,回头道:“汲渊……他还在上蔡吧?”
赵含章满意的看着手中的公文,闻言抬头冲他笑道:“这里暂时还用不到汲先生。”
明白了,她就是要确保县丞和主簿都是她的人,以便她掌控西平而已。
赵铭想了想道:“一旬了,你也该回坞堡见见族老们了。”
现在西平县已经稳定下来,一切都回到了正轨上,她的确是要处理一些后续问题了。
她不仅要回坞堡,还得回上蔡一趟,不知道这段时间上蔡县的柴县令能不能睡着觉呢?
自从赵含章走后,柴县令就一直在担惊受怕中。
害怕乱军从灈阳和西平过来,他无兵可挡,也害怕赵含章把他的人给拐走了,而他还看不住赵家母子。
但这种害怕很快就转为忧虑,因为赵家竟然还送了四个孩子进来,听说是西平那边连夜送出来的。
乱军竟然逼得赵氏送出了火种,柴县令瞬间有逃跑旳想法。
但他还强撑着没敢跑,就是因为赵含章之前劝说他时说的,实在不行就投降,也能保全城中的百姓。
柴县令在此担惊受怕中收到了西平的战况。
听说西平县的县令殉城了,西平县城被破,死伤惨重;
听说赵氏带着部曲收回了西平县城,赶走了乱军;
听说赵氏派去收复西平县的是个女郎,是赵家的三娘,还是赵长舆的孙女;
听说赵三娘很厉害,重建县城,安抚百姓,发放赈济粮,领着县中的百姓秋收;
听说赵三娘打败赵铭,现在还是赵氏坞堡的实际掌权人,在京城的赵仲舆被架空了;
听说……柴县令听说了很多传闻,脸上的忧虑慢慢转为面无表情。
每日上衙后他最先问的一句话就是,“赵三娘回来了吗?”
常宁一脸复杂的告诉他,“未曾有消息。”
今日柴县令得到了同样的答复,不由的生气,终于忍不住问出声来,“她怎么就这么放心,她母亲和弟弟还在我手上呢。”
常宁沉默,难道你敢对王氏和赵二郎做什么吗?
还不是得好吃好喝的招待对方?
柴县令一身的忧伤,“赵氏那四个孩子也在我们这儿,他们怎么也不着急?”
赵氏还真着急,尤其是那四个孩子的家长。
他们早就派人去上蔡接人了,但到了上蔡的庄园才知道人被送到县城里去了。
在庄园里他们倒是可以说接走就接走,但在县城就不行了。
别说柴县令不答应,就是汲渊也不答应啊。
“人既送到城里,那便是和二娘子二郎一样,是三娘托付给柴县令的,三娘一日不回来,他们便一日不能离城,这是诚信。”
这样的态度让柴县令感动不已,最近这几天已经和汲渊成为异姓兄弟,感情快速升温中。
柴县令仔细的想过,以赵氏在汝南的权势地位,他们要是强硬的把人接走,他还真拦不住,所以汲渊这样守诺,这样为他着想,他如何能不心折呢?
柴县令却不知道,常宁看着他的感动异常沉默,他很想告诉他,汲渊之所以拦住不让赵氏的人接走那四个孩子,不仅仅是要留下他们做柴县令的人质,也是留下做赵含章的人质。
真以为那四个孩子是在柴县令手中?
他们分明是在赵含章手里。
只要赵氏一日接不走他们,那他们就有命脉握在赵含章手里。
看赵含章在西平县多顺利就看得出来了,尤其是在西平县县丞和主簿的任命下来之后。
赵铭一个当地豪门士族,曾经中品的士,竟然才被定为县丞。
空着的县令留给谁?
常宁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啊。
奈何柴县令最近对汲渊感情快速升温,汲渊那小人挑拨他和柴县令的关系,以至于他最近常被猜疑训斥,常宁便没有把这些事说出来。
反正柴县令也不会相信,最后他反而还会招来一顿骂。
常宁佛系的等待着,等待赵含章回来换人。
坞堡里好几房的人也在等待。
别看送出去的只是四个孩子,只有四对父母,但他们身后可还站着一帮亲族呢。
在第一次派人去上蔡没把人接回来后,坞堡里的亲族对赵含章便重新有了一个认识。
在坞堡被围前,赵含章在他们眼里就是一个聪明的后辈,如果一定要定义一个身份,那就是长房的孙女,长房实际的决策者;
但,她还是个孩子。
在坞堡被围解困后,赵含章在他们眼里是一个能*,胆大的,聪明的后辈,是可以商议族中事务的女郎;
而在接不回孩子后,他们终于意识到,赵含章独身一人便可以站在和赵氏同一位置上商量大事的人。
所以,她想从赵氏这里得到什么呢?
这一刻,她在亲族们眼里已经不仅仅是赵三娘,她还是赵含章。
赵三娘是赵氏的三娘,是一定要听从家族安排的,但赵含章显然不是。
赵含章把县城交给傅庭涵,自己带上两百人便和赵铭一起回了坞堡。
再次见面,明明才过了一旬,赵淞却觉得过得比一年的时间还长,他静静地看着赵含章。
赵含章却和以前一样,跳下马就笑盈盈的冲赵淞跑来,行礼叫道:“五叔祖。”
赵淞脸色不由自主的和缓了些,微微点头道:“回来了。”
赵含章狠狠点头,一脸孺慕,“回来了,西平县现在终于步上正轨,这才能回来的。”
赵含章指着她眼皮底下的黑眼圈道:“您看,我已经连续一旬睡不好了,每日都只能睡两三个时辰。”
赵淞不由的心疼,“怎么睡这么少?”
“西平县死伤惨重,百废待兴,有太多的事情做了,我年纪轻,经事少,就只能熬夜处理公务。”
赵淞叹气,终于忍不住问出口,“你一个女郎,为何要去做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呢?”
赵含章声音低落,“五叔祖,我在上蔡看到西平的狼烟时便知道坞堡凶多吉少,当时我手头没多少人,更不要说武器和马匹了,简直是要什么没什么。”
“我当时五内俱焚,非常害怕坞堡出事,这里面可是我们赵氏上千的族人啊,若是你们出事,我可怎么办呢?”赵含章道:“所以我只能四处恳求,和县令借兵,又忍痛让母亲和二郎去上蔡县里做人质,为的就是给部曲们换来一些兵器和马匹。”
“那时我就发誓,只要能保住坞堡,我一定要积蓄力量,将来再有这样的事,我不会再拿母亲和弟弟去做人质以换兵马。”
赵淞惊讶的看着她,没想到她是这样的想法,一时心痛不已,拉着她的手就忍不住落泪,“好孩子,难为你了。”
才将赵含章带回来的人安排好的赵铭回来就看到爷孙俩正抱头痛哭。
赵铭:……
明明这几天还在生气自己看错了人的,怎么现在又好了?
2、
赵淞提起还在上蔡的人质,赵含章立即道:“我明日就带着柴县令借我的兵马回去把人换出来。”
赵淞越发满意,“这段时间事情纷杂,大家都吓坏了,多少有些误会,一会儿我把你叔伯长辈们都请来,你好好旳与他们说知道吗?”
赵含章乖巧的应下。
再次见到赵含章,长辈们都有些沉默,就是赵瑚都安静了许多。
她在西平县做的事都传回了坞堡里,加上赵铭亲自写信去求官,但听他流露出来的意思,他并不打算住到县城里去,而是还在坞堡里打理族中事务。
那县城里是谁做主就不言而明了。
此一刻,没人再敢把赵含章当一个普通小女郎看待。
赵含章见他们如此沉默,便起身亲自给长辈们奉茶,特别是那四个孩子的家长,解释道:“因我之故,让叔伯和弟弟妹妹们经历分离之痛,确实罪过,待我把弟弟妹妹们接回来,我再登门赔罪。”
众人脸色和缓了些,和赵含章道:“也不怪你,西平遭此重创,你也忙得很。”
就有人提起西平县令之职,“朝廷没有安排西平县县令,而你铭伯父也说不去县城,那县务……”
赵含章笑道:“我会暂时代理,等将来有了合适的人选再交出此重担。”
那要是没有合适的人呢?
众人心中吐槽。
赵瑚一直收敛脾气,这会儿也忍不住了,道:“三娘,你毕竟是女子,女子掌政务不好吧?”
赵含章坐回自己的位置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抬头笑问,“哪里不好了?是我政务处理得不好,还是军务出错?”
对上赵含章的目光,赵瑚脑海中先是闪过被按在棺材上的画面,然后闪过她冲锋陷阵的画面,他声音弱了八度,心虚的道:“从古至今都是男主外,女主内……”
赵含章浅笑道:“但在我这儿只有能者居之。”
她扭头和赵淞道:“正要请五叔祖示下,西平县现在百废待兴,正是需要人才时,族中这么多兄弟姐妹读书,若有空,不如去县城里帮帮我。”
赵淞就看向赵铭,他此时谨慎了许多,沉吟片刻后道:“你铭伯父就是西平县丞,族中的事也多是他打理,这些事你问他就好。”
赵铭看了一眼他爹,一方面觉得他终于学会了戒备,一方面又觉得此时已经大可不必。
他都给赵含章作配,打了掩护,难道他还会拒绝她用族中的人吗?
于是他直接道:“有合适的你就选走吧,让他们出去历练历练也好。”
说到历练,赵淞想起来了,立即道:“现在外面乱得很,派人去找一找子途,让他带着孩子们回来吧。”
赵子途,单名一个程字,是赵瑚的唯一的儿子,他此时正带着好几个侄子在外游历,也是因此,这次送出的火种只有四个,因为其他房的孩子,要么和赵二郎一样跟着家人在外,要么就是在外面历练。
赵含章没见过这位叔叔,但记忆中听王氏提到过,这一位和她便宜爹爹年龄相近,关系很好,以至她父亲病死后,他伤心到不愿意再见他们这一房的人。
哦,听说他和他父亲关系极度不好。
和赵淞赵铭父子间的相爱相*不一样,听说他和赵瑚只有相*,没有相爱。
为了不见他爹,他热衷于游学,哪怕是需要带侄子们回乡,他也绝不住回坞堡,而是找各种理由去朋友家蹭住。
赵含章为什么知道这么清楚呢?
因为他们搬到上蔡别院时太穷了,开始四处找东西典当,然后就从别院里找出不少他的旧物,成伯就感叹的说,“这是程郎君的东西,想当年他和你父亲……”
然后赵含章就知道了。
赵含章端起茶杯喝茶,沉思起来,赵程要是回来,赵瑚这只鸡应该更好*吧?
赵铭已经应下,“儿子晚些时候就写信。”但人回不回来,什么时候回来就不一定了。
赵含章看了他一眼后道:“伯父不如将近来坞堡和西平发生的事写上,叔父若知道家族情势如此危急,一定会回来的。”
赵淞立即点头,“三娘说的对,写上。”
赵铭看了一眼赵含章,应下了。
开完会,赵含章并没有过问坞堡的事务,她并不打算过多的插手赵氏内部的族务,所以走出议事厅她就直接往老宅去。
才出门,一个小姑娘便从街对面冲了过来。
站在门口守卫的秋武吓了一跳,立即伸出手挡住对方,刀差点儿出鞘。
赵含章认出了对方,忙拦住秋武,“范女郎。”
范颖在赵含章跟前站定,深深一福道:“我来此一是谢女郎的救命之恩,二是想请女郎让我回西平县,我,我想祭奠我家人并为家人守孝。”
赵含章忙应下,“这自然可以,女郎是自由之身,想去何处都可以。”
她想了想道:“范县令是为西平殉城,忠肝义胆,我等莫不感佩,女郎是范县令唯一的亲人了,我等有责照顾你,这样,我让人在西平县里收拾出一个宅院来,到时候女郎可以在那里为范县令守孝,如何?”
范颖谢过,就和赵含章约定离开的时间。
赵含章便笑道:“收拾房屋也需要一定的时间,范女郎不如等我从上蔡回来,到时候我带你一起回西平县城。”
范颖想了想后点头应下。
等范颖离开,赵含章便回身招手叫来一个守门的门房,道:“去铭伯父那里叫个人来,最好是跟在铭伯父身边的人。”
门房愣住,踌躇了一下还是去了。
不多会儿,赵铭身边的长随长青便出来了。
赵含章一看到他便笑问,“是铭伯父让你来的?”
长青笑着行礼,躬身道:“郎君说三娘必定是有什么话要问,所以就让莪过来了,让小的有什么就说什么,所以三娘尽管问。”
赵含章:“你们拦着范家的女郎出门,不让她走?”
长青顿了一下后道:“族中说范家女郎身上牵扯甚多,三娘在县城里还没站稳脚跟,她进去弊大于利,而且范家女郎悲痛,留在族里还有人陪着开解,所以……”
3、
赵含章点了点头,“替我谢谢伯父,就说他们的情我承下了,不过现在西平县局势已定,既然范家女郎住不惯坞堡,就不要强留了,我下次回来会带她离开。”
长青应下。
赵含章问:“族中没人欺负人小姑娘吧?”
长青立即道:“范家乃忠义之士,族中厚待还来不及,怎会欺负呢?”
赵含章就放心了,回到老宅还让下人收拾出一些礼物来给范颖送去。
范家虽不是西平县人,但范县令在西平县当了好几年县令,这一次为了守城,全家死得只剩下一个人了,不管她想不想,范颖都关系西平县的安定。
虽然赵含章也不惧分歧带来旳麻烦,但能省事谁会特意去找事呢?
赵含章手指无意识的点了点桌面,等把所有事情想一遍,确认没有错漏以后才去休息,第二天便精神满满的回上蔡去。
她一路急行军直奔上蔡县城。
柴县令本来以为今天依旧是无望的一天,结果被她*了一个措手不及,他又惊又喜,立即带着常宁迎出去。
柴县令看到她带回来的人,大松了一口气,“三娘,你终于回来了。”
赵含章一揖,“含章幸不辱命。”
柴县令连忙抬手虚扶,请她上座,问道:“快说说战况如何,西平县情况如何?”
虽然这段时间他收到的消息不少,但他还是想听正主说一下。
赵含章便给他描述了一遍,然后说起这一次她带走的人的伤亡来。
是真的伤亡,所以她不能还给柴县令满员。
柴县令早有预料,其实在听说了西平的战况后,他觉得赵含章能还回来一半的人就算不错了,没想到伤亡并不是很重,他已经很满意了。
赵含章便顺嘴提了一句阵亡士兵的抚恤,柴县令随口应下,“县衙会负责的。”
赵含章就满意了,这才提起家人。
柴县令立即表示,她随时可以带人离开。
柴县令想要起身送客了,“三娘凯旋而归,一定是想家人了,我就不拦着你们团聚了,这就让人领你去见夫人和二郎君?”
赵含章却道:“不急,不急,虽然来自于西平一边的威胁已解除,但不知灈阳那边如何了?”
就赵氏得到的消息来看,灈阳那边竟然还在打,而且情况还很不好。
柴县令就叹气,“匈奴军还未退走,情况不太好啊。”
“还没有援军吗?”
“颍川有一支军队下来了,只是……”
赵含章:“只是什么?”
“唉,只是他们没有粮草,需要灈阳负责,我也正要和三娘说呢,刺史下令各县筹措粮草,每丁加秋税二成,三娘,你看你家庄园……”
赵含章:“……县君,您是知道的,这次我带兵去平西平,那粮草都是我自己出的,这上千人十天的粮草可不少,夏收的粮食已经不剩什么,秋收……唉,不提也罢。”
柴县令默默地和她对视。
半晌,赵含章问道:“颍川来援的兵马有多少?”
“听说有三千之数,都饿得不轻,若是没有粮草,他们怎会替灈阳卖命?”
赵含章目光便扫了一眼堂屋中的人。
秋武很机灵的带人退了下去,常宁没动。
赵含章也不介意,凑近柴县令小声道:“县君,刺史手中有铁矿,就三千兵马而已,他会养不起?”
柴县令一听,也忍不住和她抱怨起来,“奈何那都是刺史的私产,非我等下属能提啊。”
要是以前,柴县令绝对不会和赵含章说这些话,因为她是他的纳税大户,和纳税大户质疑纳税的正义性,他是有多想不开?
但现在赵含章已经是西平县的实际掌权人,很显然,西平县也是要交税的,这样一算,他们两个也算难兄难弟,赵含章没有县令之名,却有县令之责。
柴县令叹气,“我们上蔡虽躲过了战火,但夏税就挺重的了,这秋税再加,怕是外逃的人更多了。”
论好好的种着的地为什么第二年就丢荒了?
自然是因为种地的人缴纳不上赋税,丢下地跑了的。
这些丢荒的土地到了一定年限后就会被县衙自动收回,或者不知不觉消失掉。
“可要收秋税,那也得等秋收之后,那会儿都入冬了,”赵含章若有所思,“匈奴有能力围城?到时候困局已解,或者是……”
柴县令小声道:“破城?”
那上蔡就要倒霉了。
柴县令纠结起来,“那我要不要提前把秋税送过去?”
赵含章瞥了他一眼,送啥送,她还想拉着他一起不交呢,于是她道:“远水解不了近渴,收税也需要时间,县君若认识刺史身边的人,不如旁敲侧击一下,当务之急是却敌,不如从刺史府里拿出些钱来,先和颍川的兵马一起把匈奴赶走再说。”
柴县令就沉思起来,一时拿不定主意。
赵含章也不逼他,反正离纳税还有一段时间呢,看时辰不早了,她起身告辞。
她走出县衙大门时,天都快黑了,等她到别院,只剩下朦胧的光,可以勉强看清楚人脸。
王氏早早守在别院大门,看见赵含章骑马过来,眼泪已经冒出来,提着裙子就跑过去。
赵含章忙跳下马,一把接住人,“阿娘。”
王氏将赵含章摸了一遍,然后摸着她手掌和手腕上缠着的绷带看,“这是受伤了?”
“不是,”赵含章否认道:“是方便拿剑,这样不会磨手,阿娘你看我活蹦乱跳的像是受伤的吗?”
王氏这才笑起来,只是眼泪还是哗哗的流,“你不知我有多害怕,这几日城中传什么的都有,他们都说西平县被攻破,乱军屠城,死了好多人,连赵氏的坞堡也……”
“没有,没有,这些都是谣言,我走的时候不是说了,外面的消息不要听,您只要听汲先生的就好。”
“可赵氏都送了火种出来,这得多危险才会把他们送出来?”王氏不放心,又摸了她一遍,“你果真没受伤吗?”
“没有,我发誓。”
王氏哪里舍得让她发誓,拉着她便回家,“快进来吧,汲先生和二郎都等着你吃饭呢,我们从傍晚知道你回来了以后就一直等着,结果天都黑了你才回来……”
王氏絮絮叨叨的拉着赵含章去饭厅,那里早候着一群人了,四个孩子和赵二郎站在一起。
赵二郎看到姐姐,立即奔上去,“阿姐,我想去接你,但他们不许我出门。”
赵含章上下打量他,“你是不是长高了?”
赵二郎也发现他好像需要低头看姐姐了,眼睛顿时一亮,“好像是的,阿姐,我好厉害啊。”
“是挺厉害旳。”赵含章看向另外四个孩子,他们跟着赵二郎一起冲过来,此时正站在一旁眼巴巴的看。
赵含章冲他们笑了笑,伸手牵起小女孩的手道:“坞堡安全了,你们大可放心,等过两日我带你们回去。”
四个孩子这才大松一口气,忙行礼道谢,“谢谢三姐姐。”
赵含章有事要和汲先生说,但看到一桌子的菜,还是坐下来先和他们吃了一顿饭。
4、
等吃完饭,打发走了他们,赵含章这才和汲渊移步书房商议事情。
俩人互相交流了一下对方掌握的信息,其实他们这段时间有通信,汲渊自然知道赵含章掌控了西平县,此时不过是更详细的谈起此事。
汲先生沉吟,“这样说来,赵子念愿意替女郎打掩护了?”
赵含章点头,“伯父暂时不会插手西平县务,我们可以完全照着自己的心意来。”
“女郎的心意是?”
赵含章道:“在上蔡建一个坞堡耗费太大,祖父倾全族之力才建起赵氏坞堡,我要想也建一个一样的,不说耗费的钱财,光时间就不少,与其如此,不如直接得到一个,西平县城完全可以当坞堡来经营。”
“此事不好让朝廷知道。”
“朝廷此时只怕无心关注我们,”赵含章将赵铭收到的信息说了,现在洛阳内外乱得很,“真的关注到了,还有铭伯父呢,他会替我们兜底的。”
汲渊略一思索便同意了,有赵铭在,他们完全可以全身而退,就连赵铭都不会有多少损伤。
嗯,就是名声上可能会有些不好听。
一旦朝廷发现,他们把事推到赵铭头上就行,比如赵铭无心政事,偷懒耍滑,于是把事情交给家人来处理……
这种事在大晋虽会被人诟病,但不会被问罪,说不定还会有人认为这是名士之风也不一定。
毕竟这个风一直很飘忽,就是汲渊有时候都拿不准世间风向。
汲渊问道:“可要请二娘子和二郎去县城居住?”
“不,”赵含章道:“现在还不是时候,他们要是回西平,那就只能暂时住在坞堡里,到时候我会受限,所以他们还是留在上蔡。”
等她彻底在西平县站稳脚跟,她再把人接过去。
“上蔡这边……”
“要拜托先生了,”赵含章道:“秋收,还有,不必吝啬,只要有合适的流民全都招了,这边安排不下便送到西平给我。”
西平登记造册,清点出了很多无主的土地,她现在就缺人了。
“兵士捕捉的奴仆要吗?”
赵含章想了想,到底叹息一声后点头,“先生看着合适就买下来吧。”
士兵抓人卖人是这个时代的一大特色,不少军队都靠此创收,赵含章不买,他们转手就能把人卖到冀州,甚至是并州一带去。
那两个地方更乱。
汲先生想起一事来,“新买的人都隐起来吧,我听柴县令说,刺史府要求加重秋税,我们……”
“先拖着,”赵含章想起也是欠税不交的赵瑚,忍不住在心里感叹了一句,果然是利益决定立场啊,她决定对柴县令友好一点儿,于是道:“按照已登记的户数准备秋税吧,不过先别急着给他,我还是想看看刺史愿不愿意出钱养兵。”
这将会影响到她接下来要走的路。
“上蔡县纳税虽有困难,但多少还交得上去一些,女郎的西平县……”
“我没打算交,”赵含章道:“我已经贴出告示免去西平县的秋税。”
汲渊惊讶,“女郎打算如何和刺史交代?”
赵含章道:“写一封公文和刺史府求援,求赈灾的钱粮就可以了。”
她道:“西平县连县令都没有,他能问责谁?”
赵铭吗?
但革了赵铭,她不信他能找到可以保护和管理好西平县的人。
汲渊不由感叹,“女郎生正逢时啊。”
要不是世道乱了,赵含章的这些操作完全是在找死,但世道乱了,消息不通,她手里的兵马就成了制胜的法宝。
“就不知道柴县令会怎么选择了。”
常宁也正在劝柴县令,“县君,赵三娘虽居心不良,但她在这一件事上说的有理,加税一事可以暂时不公开。”
他道:“这秋税说是要养兵,但最后多半是进刺史的手中。”
但柴县令没有胆子反抗刺史呀,所以他犹豫着犹豫着,还是犹豫不决,“刺史若发火儿……”
“县君,此时刺史哪还有精力管这些事?”
“那要是秋后算账呢?”
常宁道:“上蔡赋税重,人口流失严重,或是受灾,收成不好,再或者被流民冲击,什么样的理由都可以,只要熬过今年就行,明年的事情明年再说。”
柴县令沉思。
常宁见他还迟疑,便道:“县君,西平县情况更严重,赵三娘一定交不上增加的赋税,您有了同盟,就算刺史发火,那也有人跟着一起承担。”
“赵三娘又不挂名,刺史要发火也只能冲着赵铭,”柴县令道:“但赵铭会怕他发火吗?”
赵铭可以不怕,但他能不怕吗?
常宁沉默了好一会儿后道:“若是增加秋税,只怕今年逃籍的人更多,明年日子会更艰难的。”
柴县令烦躁的喝了一杯酒,最后破罐破摔,“明年的事明年再说吧。”
常宁便幽幽叹了一口气。
第二天知道赵含章他们要回庄园去时,迟疑了许久,他还是代表柴县令去送人。
常宁站在赵含章身侧,看着外面正在秋收的百姓叹息道:“今年秋冬,不知又有多少人要背井离乡,丢下这赖于生存的土地了。”
赵含章闻言挑眉,就知道了柴县令的决定,看来他还是不敢和她结盟啊。
赵含章回身冲常宁行了一礼,道:“先生已经尽力了,上蔡县的百姓得知,也会感念先生的。”
常宁扯了扯嘴角,讥讽的想,只有后人才能知道他这个决定是对还是错,毕竟连他自己也不肯的这样做是不是对的。
作为县令的幕僚,他竟然在暗示县里的纳税大户隐户收人,简直有违职业道德。
常宁有点儿想回乡了,不知道柴县令会不会容他辞职。
王氏并不知道女儿出去一趟竟然就得了一个“西平县”,她自觉孩子回来,那事情就算完了。
所以一回到庄园她就问,“傅大郎君呢?”
赵含章道:“他还在西平县呢。”
她顺势表达了自己过两天要去西平县,并且会长住的意思。
王氏一愣,问道:“不是送你族弟族妹回去就回来吗?你留在西平做什么?”
赵含章道:“此事说来就话长了,阿娘面前我就长话短说了,我把西平县打下来,因此现在西平县是我的,我还得回去处理一些事情。”
王氏许久才缓过神来,“什么叫西平县是你旳?”
但赵含章已经不在跟前了,见王氏久久不回神,她就拍拍屁股跑去看她的玻璃作坊了。
5、
她不在的这段时间里,玻璃作坊运作不停,生产出了不少好看的玻璃。
比较平常的作品,大家就随赵含章的叫法,一律叫做玻璃;
但比较好看的,艺术些的作品,大家便称作琉璃,而且还给它们细致的取了各种好听的名字,工匠之魂熊熊燃起。
傅庭涵留下了好几张方子,根据这几张方子做出来的琉璃都是不一样的,工匠们可以根据其特性做出不同的造型来。
不过相比造型创新,工匠们还是更希望能造出不一样的玻璃,形成不一样的方子。
因为女郎发话了,谁要是能改良玻璃的方子,做出更多样性的玻璃,她不仅会奖励田地和金钱,还会奖房子。
所以作坊里的工匠们就跟打了鸡血一样兴奋,当然,至今为止没人成功。
看到赵含章过来,除了脱不开手的工匠外,其余人都停下手中的活儿,转身和赵含章行礼。
赵含章挥了挥手,让他们不必拘谨,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
赵才让人抬了这段时间做好的琉璃上来,其中有一箱是他们精挑细选出来的极品。
赵含章拿起来把玩,通透清澈,像水晶一样,都不比现代工艺差了,而且造型很精致。
即便看过很多次了,汲渊还是忍不住感叹,“简直是巧夺天工啊,这样的东西不论是售往京城,还是江南一带,都会受到追捧。”
赵含章就递给汲渊,“先生喜欢就留下一个,其余的,三成送往洛阳,其余七成送往江南,可以沿路售卖。”
汲渊问:“回来时带什么?”
“粮食,布匹,金银,铁器,还有盐,”赵含章道:“我们得买马,这些都需要金银。”
汲渊:“为何不直接往北方去交换呢?”
赵含章道:“我怕他们有去无回,在没熟之前,和北方的交易还是走金银吧,到时候尽量把交易地点靠近豫州。”
汲渊想到现在的局势,也点头,“商队所需的护卫……”
“你计算一下所需的人手,我从部曲中调派人给你。”赵含章沉思道:“这得需要两个机灵和能*人,先生觉得季平如何?”
汲渊道:“他是一队队主,跟着商队会不会有些大材小用?”
“这些涉及到我们的后备,怎会是小事呢?”赵含章道:“先让他跟着走一趟,将来有了合适的人选再替换下来,商队第一次出汝南郡,带队的人不仅要有能力,还要足够忠心。”
不然他带着东西和人跑了,她到时候找谁去?
汲渊一想也是,论忠心,季平的确是够了的。
“作坊还放在这里,这一次我还带了一百部曲回来,他们会留下保护你们。”赵含章道:“庄园这边就有托先生了。”
汲渊表示没问题。
走出作坊,赵含章想起什么来,抬脚就往砖窑走去,“突然想起来,西平县那里要建军营,需要不少砖石,回头我带上几个工匠走。”
汲渊:“何不在此烧了运送过去呢?再建一个砖窑作坊……”
“并不费事,只要找到合适的泥土,速度还是很快的,”赵含章道:“西平县城受损严重,所需的砖石不少,都靠运送太耗费人力,而且……”
赵含章看着她广阔的农庄道:“我想扩建东营和西营。”
汲渊眉头一跳。
赵含章轻声道:“若灈阳守不住,那我们就要做好在上蔡拒敌,以及收复灈阳的准备。”
汲渊倒吸一口凉气,眼中却是闪着亮光,他压住心中的兴奋,低声道:“女郎放心,我知道怎么做了,定不辱使命。”
赵含章扭头,与他相视而笑,找过来的听荷看到打了一个冷战,隐约中看到了一只老狐狸和小老虎。
赵含章看到听荷,冲她招手。
听荷立即提了裙子跑上前,“女郎,二娘子叫你回去用午膳呢,还有,柴县令来了。”
赵含章:“他来做什么?”
她早上才离开的县城啊。
听荷摇头,“不知,二娘子不好会客,便把人请到了前厅,准备了饭菜,就等着女郎和先生回去呢。”
赵含章和汲渊对视一眼,转身回别院。
柴县令有些坐立难安,看到赵含章进来,立即起身迎上去,“三娘啊,大难临头了。”
赵含章忙安抚他,“您慢慢说,什么难?”
“你前脚刚走,后脚刺史府就来人了,他们是来问责的。”
赵含章:“……现在刚秋收,都还没到交税的时候,就是提前收取也需要时间,他前脚刚通知县君,怎么后脚就问罪了?”
“哎呀,不是为秋税的事。”
“那是为什么?”
“马场啊,”柴县令道:“他们去马场里取马,这才知道所有的成马都叫你给取走了,拿的还是我的手书,刺史府取不到马,大怒,拿了马头,过来找我要马了,三娘你看……”
柴县令眼巴巴的看着赵含章。
昨晚上赵含章还了他人,但给她的军备和战马都没还回来,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不知道,但这会儿上级问下来,他扛不住啊。
赵含章问:“他们要多少?”
“两百匹。”
赵含章挑眉,静静的看着他。
“是真的,我不骗你,常先生就在此,你问他。”
赵含章看向常宁。
常宁微微点头。
赵含章就幽幽地道:“马场统共也没有两百匹,更不要说养大的成马了,这是狮子大开口,出来的马就要翻一倍拿回去?”
柴县令心虚的低头。
赵含章冷笑道:“西平也是汝南的西平,我收复西平可没和刺史府要一兵一卒,他却反过来坑我战马,这是以为我只是赵氏的一个小女郎,不懂事,所以坑我?”
柴县令左右为难,觉得自己就是被夹在馍间旳肉沫,简直比面对吵架的母亲和媳妇还要难受,他说不出话来,只能可怜巴巴的看着赵含章,希望她可怜可怜他。
赵含章一点儿也不同情他,但事情还是要处理,想了想后问:“马头可还在?”
“在的,在的,此时就押在县衙大牢里呢。”
“那马场里的其他人呢?”
“只拿了马头和三个管事的,其余的都还留在马场呢。”
柴县令不解其意,这时候了还问什么马头?赶紧去西平把战马牵回来呀。
赵含章道:“时间不早,县君肯定饿了,我们先用膳吧。”
柴县令快哭了,表示自己吃不下。
赵含章便道:“那我们边吃边说。”
进了前厅,大家在席上盘腿坐下,下人立即上前将盖子都打开,菜都还热乎着。
赵含章请柴县令坐下,“先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想办法。”
柴县令小声道:“其实也不用怎么想的,只要您把战马还回去……”
赵含章似笑非笑,“县君,我从马场里拿了多少马,您不知道,难道马头和来取马的使臣会不知道吗?何况一场夺城之战,战马也有损毁,别说他和我要两百匹,就是让我原数还回去在下也做不到啊。”
柴县令呆住,“那怎么办?”
“简单得很,一个办法,*了使臣,只当不知道这事儿。”
柴县令整个人都僵住了。
“当然了,此等造反之举我等是不会做的,”赵含章道:“第二个办法就是收买使臣,让他自找理由回话,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
柴县令脊背一松,悄悄松了一口气,忍不住抬起手来擦汗,“三娘下次说话可以先说好的方法,真是吓煞我也。”
“还有一个办法。”
柴县令就忙问,“什么办法?”
“先拖住使臣,我们去买马,将缺口给他补上,嗯,或许可以两个方法一起用。”
柴县令一听,立即道:“这个法子好,只是这马贵重,尤其是战马……”
赵含章浅笑道:“钱我倒是有一些,但此时恰逢战乱,怕是不好买。”
柴县令就沉思起来,“马头一定有途径,我也认识两个马商,或许可以凑几匹。”
赵含章立即扭头吩咐成伯:“去取些金银和琉璃来。”
成伯应下,出去端了一托盘的银块和一套琉璃盏上来。
赵含章将它们推给柴县令,“我与刺史无交情,所以打点使臣之事就拜托县君了,我们兵分两路,我负责去找马商买马。”
柴县令现在就怕赵含章推脱没钱,见她要亲自买马,求之不得,立即把马商的地址给她,还特意手书一封推荐信。
赵含章道:“我还得见一见马头,两百匹马可不少,县君认识的这两位马商怕是凑不齐。”
柴县令也觉得凑不齐,于是他想了想后道:“三娘随我回县衙,我可以避过使臣让你们悄悄的见上一面。”
常宁:……
他幽幽的叹了一口气,补充问道:“赵三娘能够拿出多少钱来买马?”
“只要对方有马,钱不是问题。”
常宁:“两百匹马全靠买吗?”
赵含章微微挑眉,干脆问道:“常先生可有更好的解决之道?”
常宁:“在下的方法和三娘的一样,贿赂使者,让他们高高抬起,轻轻放下此事。”
他顿了顿后道:“其实还有两个办法可以解决。”
赵含章作洗耳恭听状。
常宁道:“一是赵三娘立即和刺史府手书一封,求他援助西平。西平被围是真事,此时灈阳应该还未收到消息,莪们这边拖住使者,多去几封信,应该可以和刺史谈妥借用马场马匹之事。”
赵含章问道:“二呢?”
“二就是*了他们,”常宁道:“将这些使者都*了,神不知鬼不觉,外面流民军和匈奴军肆虐,谁会知道使者死在谁的手上的呢?”
赵含章都忍不住鼓掌,“常先生厉害。”
柴县令:“……休得胡说,那是刺史使者,岂敢*害?”
赵含章深以为然的点头,“太残忍了,这法子不行。”
柴县令见她认同,大松一口气,训斥常宁道:“以后不要瞎出主意。”
常宁失望不已。
6、
用过饭,赵含章便和汲渊一起去县衙里见马头。
魏马头正被关在牢里,和他的三个小伙伴一起,看到赵含章大摇大摆的和柴县令进来,他立即扑上前去,“赵女郎,赵英雄,救命啊,原是你说的只是暂时借马,西平县的事一了结就把马还回来的。”
赵含章一脸同情的看着他,忙让人把牢门打开,进去将魏马头扶起来,“我本想从这里再回西平时就把马给你还上的,除了战损的,我还能给你还回去八十来匹,你找些借口应该也能糊弄过去,谁知道使臣竟来得这么快?”
魏马头催促道:“不管是多少,您先给我,待我上交,剩下的再想办法。”
“剩下的你能想到办法?”赵含章幽幽的道:“现在他们要求的可是两百匹马,就算我全还给你了,也还欠着一百二十匹呢,您有钱买到这么多马吗?”
魏马头软倒在地,呆怔了半天后认真拍地大哭,“冤枉啊,我真是冤枉啊,那马场那么小,何时养过两百匹的成马呀,他们这是要存心逼死我呀。”
赵含章便蹲在他跟前叹气道:“是啊,我也挺为魏马头伤心的,您上次助我,我一直铭记于心,所以我思来想去,决定救你一救,我愿意出一笔钱买马回来顶上,只是我有钱,却不认识卖马的人。”
魏马头一听,眼睛大亮,立即道:“我认识,我认识啊。”
魏马头趴在地上写完了一封信,为了让自己的信更能取信于人,他还在上面按了红手印。
他把信捧到赵含章面前,眼泪汪汪的,“赵三娘,你可一定要救我呀。”
赵含章拍着他的肩膀郑重许诺,“你放心,我不仅会救你出来,还让你依旧做马头。”
出了大牢,赵含章就把两封信一并交给汲渊,当着县令的面道:“联系他们,有多少马就买多少,不拘是成马还是马驹,钱不是问题。”
柴县令感动不已,一脸感激的看向赵含章。
汲渊接过,应了一声“是”。
赵含章扭头和柴县令道:“使者那里就有劳县君稳住,买马还需要一段时间。”
想到赵含章给旳钱和琉璃,柴县令一口应下,表示没问题。
赵含章当即便带着汲渊离开,常宁看着她背影消失,幽幽叹了一口气,出于幕僚的职业道德,他还是提醒了柴县令一句,“县君,赵三娘怕是不会把马送来,不过她应该也不会让使者就这么回去,近日您还是不要请使者外出,县城里见到他们的人越少越好。”
柴县令一脸惊悚,“你是说……”
常宁沉静的点头。
柴县令打了一个寒颤,立即道:“不可能,那可是刺史的使者,赵三娘吃了熊心豹子胆敢*人?”
常宁想,刺史现在陷在灈阳,能不能活下去都是问题,有什么不可能的?
而且,就算赵含章真*了使者又怎么样?刺史有证据吗?
没有证据,他敢到上蔡或者西平来拿赵含章吗?
常宁提醒道:“县君,上蔡伯的食邑在上蔡,在这里,赵三娘可以用的可不止庄园那点儿人,别说远在灈阳的刺史,就是您亲自带人,只怕也带不走她。”
柴县令脸色有点儿发白,心惊胆战的回县衙去了。
再面对使者,他两腿就有点儿虚,不过还是扯出笑来招待他们,他拿出了赵含章给他的钱和琉璃。
使者们看见这等好东西,脸色总算是和缓了许多,不过依旧坚持两百匹马不肯松口,不管柴县令怎么说都没用。
柴县令没想到自己给了他们这么多好处,对方都不肯松口减一些,顿时也有些气,干脆露出口风,“赵氏的三娘已经在和人买马,只是马匹珍贵,未必能买来这么多,还请使者们宽容一二,您看一百匹如何?”
柴县令道:“本来马场给郡守的马应该是三十匹,其余的则是各县均分……”
“这是战时,谁跟你本来,本来的?”使者甚是傲气,抬着下巴道:“上面说了要两百匹便是两百匹,这马场放在你们上蔡县里,你们既有本事挪用,就要给还回来!”
那也只挪用了九十八匹好不好,剩下的十匹本来就是他们上蔡县的。
柴县令被训斥了一通,最后还是得赔着笑,等回到书房,他脸上的笑容就一落,忍不住狠狠的一拍书案,“欺人太甚!”
常宁若有所思道:“县君,赵三娘显然不惧刺史,她现在又占了西平,将来和刺史的官司还多着呢,而上蔡情况特殊,您何不在此时选一方站定?”
“赵三娘不过一女流之辈,你让我选她?”柴县令喘着粗气道:“刺史现在是被困,但他再被困,那也是一州刺史,免我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常宁才燃起的斗志就又熄灭了,他又恢复了死人脸,严肃的点头道:“县君说的也有理。”
赵含章和汲渊都不急着去见马商,既然要买马,那自然要准备一些好东西。
“豫州地处中原,如今战马珍贵,很少能有大量的战马卖到这里来,我们一直苦于没有途径,这一次总算是有了进展,”赵含章和汲渊道:“先生不要吝惜财物,一定要尽快摸清他们的底细,只要他们能给我们买马,我们可以适当的多付出一些。”
汲渊也兴奋的应下,“买下来的马驹?”
“先收着,等马头出来,我想办法把他们都弄到庄园里来养马,”赵含章道:“可以自己养,还是自己养比较好,不然总受限于人。”
汲渊叹道:“可惜郎主的人脉都给了二太爷,不然和北边的将领联系联系,从他们的途径买马也不错。”
赵含章:“比如?”
汲渊想了想后道:“比如刘越石。”
赵含章摸着下巴沉思,“刘越石啊……”
赵含章决定回去找赵铭深入的谈一谈,“这件事我来办,这边买马的事就交给先生了。”
汲先生表示没问题,然后问道:“县衙里的使者怎么处理?”
他可不会认为赵含章真的会把买来的马给使者。
赵含章道:“后日我回西平把他们都带上。”
赵含章还是很礼貌的,她并不想平白无故的*人,虽然汲渊和常宁都提议*了才最安全。
但……
谁都是第一次做人,她特殊点儿,第二次做人,那就得更加珍惜生命的不易,所以她也愿意珍惜别人的生命。
只要不是在战场上,她愿意对旁人慈悲心一些,于是她亲自去县衙,邀请上三位使者一起去西平取马。
三位使者第一次见到赵含章,他们在到上蔡后不久就听到了赵含章的大名。
知道她是赵氏的三娘,赵长舆的孙女,西平县和赵氏坞堡被围,是她和县衙借兵去救,把马场里的马也都给借走了。
不过他们没想过找赵含章,毕竟他们只负责取马,所以就盯着马头和柴县令逼就行,至于他们怎么完成如任务那是他们的事。
被赵含章找上门来,三个使者都有些意外,想了想后问道:“为何不把马送到上蔡来?”
赵含章道:“使者们要求的马匹数量多,我一时凑不出来,便和叔伯们借了一些,但叔伯们觉得我年纪小,怕不是被人骗了,所以一定要见到使者们才肯给,故只能劳烦使者们跟着走一趟了。”
使者一听,本来蠢蠢欲动想去的,立即不想去了,“这是你们的事,我们只管取马,现在距离限定的时间不差几天了,你们要是再拿不出来,休怪我们这里不念情面。”
他们才不去赵氏坞堡呢。
赵氏在汝南郡都是数得着的大户,连刺史都要退一步,去了万一被扣下,他们理都没处说去。
赵含章见他们竟如此警觉,不由叹息一声,盯着他们问,“你们真的不去吗?”
三人对上她的目光,忍不住对视一眼,都升起不好的预感来。
赵含章往后退了一步,两根手指往前一点,秋武立即带着部曲们扑上去……
三个使者瞪大了眼睛挣扎,抬起头来冲着赵含章就呜呜的叫,奈何他们嘴里塞了东西,使尽了力气也只发出不大的呜呜两声。
秋武将绳子绑好,把三个人都扔到了赵含章面前,“女郎,都绑好了,他们肯定挣脱不掉。”
赵含章满意旳点头。
柴县令扒拉着常宁瑟瑟发抖。
赵含章扭过头去看他,见他整个人躲在常宁身后,就冲他温柔一笑,“县君别怕呀,放心,我不会*了他们的。”
柴县令苦着一张脸扯出一抹笑来,讨好的道:“三娘霸气,这个,这个,您做主就好。”
常宁却道:“只有死人才是最安全的。”
赵含章蹲下身子和三人面对面,盯着他们的眼睛回答常宁,“但我还在孝期,不宜*生,所以我决定带他们回坞堡,他们要是听话呢,待此事过去,我自会放他们离开,这是给我自己一个机会,也是给他们一个机会,要是不听话呢……”
赵含章伸手拍了拍他们的肩膀,微微一笑道:“到时候再*也不迟,我这心里也要好受一些,所以,你们可以选择逃跑的。”
三个使者齐齐打了一个寒颤,连连摇头。
赵含章也不管他们是真的不想逃,还是麻痹她,一挥手,让人把他们套上麻袋扛出去,直接丢到车上带走。
柴县令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赵含章上前道:“县君,这人我是从您这儿带走的,刺史府若是来人……”
“我没见过,”柴县令立即道:“上蔡县从未见过使者。”
赵含章满意的点头,“既然没见过使者,那关押马头的理由也就没有了,您不如放他出来?”
柴县令连连点头,“放,放,我立即让人去放。”
见赵含章还站在院子里不动,柴县令就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前讨好的道:“三娘,你看这时辰也不早了,你不是还要去西平吗?我这……”
“我等一等魏马头几个。”
柴县令一听,立即催促的看向常宁,低声道:“快去把人提出来。”
赶紧把赵含章这尊煞神送走,他是怎么都没想到,看着贤惠温柔的赵三娘竟然说抓使者就抓使者啊。
常宁没动,而是问道:“赵三娘是要把魏马头送回马场,还是带去什么地方?”
赵含章:“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已然回不去马场了。”
柴县令一惊,“你,你要*魏马头?”
赵含章:“……看来县君对我有误解啊,我是那等凶神恶煞的人吗?”
“魏马头借马给我是为了救西平县和上蔡县,又没有错处,我为何要*他?”她叹息道:“但出了这么大的事,刺史府后续肯定还会派人来取马,到时候这件事还是避不过,不如让魏马头离开,马场那边只要统一口径,把事情都推到他头上便可解。”
赵含章冲柴县令一笑,“这事儿也就和柴县令没关系了,那马场的马是魏马头私自售卖的,现在人跑了,人海茫茫,他们找不到人,自然无从问罪。”
柴县令到现在都还有些回不过神来,战战兢兢的问道:“可,可三娘不是已经在和马商买马了吗?”
赵含章叹息道:“关键是不够呀,根本买不到两百匹。”
“就是少一些,我们后面慢慢还就是了,”柴县令小心翼翼的问,“不知还差多少?”
赵含章看着装傻充愣的柴县令,扭头去看了一眼淡定的常宁,叹息一声,戳破假象给柴县令看,“还差两百匹吧。”
柴县令:……
他沉默了一下后问,“你带魏马头他们去哪儿?”
赵含章笑道:“县君放心,我不会亏待他们的,毕竟是被我所累,所以我会安排好的。”
魏马头他们一无所知,四人被带出来时还一脸兴奋,看到赵含章和柴县令便下跪,高兴的道:“多谢县君和三娘的救命之恩。”
柴县令没说话,而是用一直复杂的目光看他,既同情又……纠结。
赵含章上前一步将人扶起来,“不必谢,走吧,我们去接你们的家人。”
魏马头,“啊?接家人,接家人做什么?”
当然是一起去西平了。
7、
魏马头他们直到看到西平县的界碑都没回过神来,坐在牛车上一脸呆滞。
和他挤在一辆车上的马吏看到离得越来越远的上蔡县,忍不住悲从中来,一头扎进魏马头的怀里大哭。
魏马头抱住他的脑袋,一下没憋住,也痛哭起来。
赵二郎被他们的哭声吓了一跳,忙打马去追他姐,“阿姐,他们哭什么?”
赵含章回头看了一眼,干脆拉停马,拍了一下赵二郎的脑袋道:“去找秋武玩儿,学着往前面探探路。”
她则等牛车上来,本想等他们哭过一阵再安慰,但见俩人越哭越伤心,后面他们的家人也要跟着哭了,便用马鞭敲了敲牛车,“哎,哎,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哭?”
大晋的男人也太喜欢哭了。
“你们就是哭也小声点儿啊,官道上虽然行人少,但还是有的,吓着人怎么办?”
俩人哭声便一顿,然后声音小了下来,只是还是忍不住抽泣。
赵含章便骑马走在旁边安慰,“西平和上蔡距离又不远,过个几年,等风声过去了,你们要是想回家访亲也是可以的,只当是换个地方工作嘛,有什么可哭的?”
魏马头忍不住小声道:“可莪们本是良民,现在就要变成隐户了。”
“只是暂时的,”赵含章道:“等风声过去,我立即给你们在西平县上籍,放心,西平县在我赵家手里,我说的话管用。”
“那……那也不一样,我等在上蔡经营多年,到了西平就要一切重新开始。”
“你们在上蔡有什么,我就让你们在西平有什么,”赵含章道:“我已经决定了,到时候在西平建一个马场,还是魏马头你做马头,你们三个也都给我养马,工钱照旧,房子给你们建新的,要是不喜欢把家按在马场,我在县城给你们拨个院子,只要不随便出西平县,我保你们平平安安。”
魏马头抬起红通通的眼睛,“真的?”
“真的,”赵含章郑重的点头,“比真金还金。”
四人心中便慢慢安定下来,对视了一眼后默默地坐在牛车上不动了。
另一辆牛车上旳三个使者则越发灰心,他们现在还被套在麻袋里,虽然看不到周围,但可以听到。
听见赵含章几句话就把人安抚住,他们便觉得此生回去无望了。
她显然就等着他们逃命呢,好毫无心理负担的*了他们;可是不逃,他们又能有什么好下场呢?
他们近傍晚才到的赵氏坞堡,四个孩子的家长早等着了,一看到车队立即迎上去。
四个孩子看到父母也特别高兴,跳下车就奔过去,一家子抱在一起痛哭。
赵含章下马,领着赵二郎上前。
等他们哭过才道:“叔叔婶婶们现在安心了吧?他们这段时日都好着呢,就是想你们,所以茶饭不思瘦了一点儿。”
他们仔细的打量自家孩子,没法昧着良心说他们瘦了,因此道:“多谢三娘了,来,快谢过你们三姐姐,这次要不是你们三姐姐出兵,坞堡没那么容易可以保下来的。”
四个孩子忙转身和赵含章行礼。
赵含章还了一礼,摸着最小的小姑娘脑袋笑了笑。
他们这才发现赵二郎也回来了,忙热情的道:“二郎也回来了,快进坞堡去,今晚去我家吃饭。”
赵二郎才不去呢,他要跟着姐姐,他左右看了看后问,“阿姐,姐夫呢?”
赵含章歉意的冲亲戚们笑了笑,这才回答赵二郎,“在县城呢,一会儿带你去见他。”
听到消息迎出来的赵铭闻言问道:“三娘是要学大禹三过家门而不入吗?”
“岂敢,岂敢,正要进去拜见伯父呢。”
赵铭目光落在后面的牛车上,抬了抬下巴问,“这都是些什么人,怎么还有孩子?”
赵含章道:“我找了几个养马人,打算在西平建个养马场。”
赵铭闻言沉思,“这个主意倒是不错,我们坞堡最缺的就是马了。”
“是啊,这一次对战,我们的战马要是足够多,何至于被石勒四次攻进城里?大可以开了城门在外与他对战。”赵含章道:“所以我决定建个大一些的养马场。”
赵铭问,“他们会相马和养马?”
相马和养马也是技术工种,也在匠籍里,其地位和铁匠有的一比。
赵含章肯定的道:“会,而且看样子本事应该也不低。”
赵铭便问,“那有马驹了?”
赵含章摇头,“正要找伯父说呢。”
赵铭:“……你连马驹都没有,就先把养马师找到了?”
“先准备着嘛,这叫未雨绸缪,而且养马师难得,好不容易碰到四个,怎能再等?万一一转身人被拐走了怎么办?”赵含章道:“倒是马驹,虽然也难得,但我想以我们赵氏的威望和人脉,多少是可以买到一些的。”
赵铭看了她一会儿,直接问道:“你想找谁做这笔生意?”
赵含章道:“叔祖和并州的刘越石有旧,听闻刘越石和鲜卑拓跋部的酋长关系极好,或许可以从他入手买到一些鲜卑马和马驹。”
赵铭:“你怎么知道刘越石和鲜卑关系好?他才去了并州不到一年吧?”
赵含章冲他嘿嘿笑。
赵铭揉了揉额头思考起来,“倒不是不可以,不过从并州到这里路途遥远,路上不少地方都是匈奴人把持,我们汉人的商队只怕很难穿越。”
赵含章道:“先拿一笔钱试试吧,我想刘渊也不想他的商路断绝,而且,商人自有商人的途径,只要我们给的钱足够多。”
“那得多少钱才能让他们如此卖命?”
赵含章道:“那要是我们手上有他们在他处求而不得的商品呢?”
她道:“不必忧虑他们怎么过路,我们开价,只要他们接受了价钱,商人自会想办法把东西送到我们手上。”
商人自有商人的道,他们这些世家士族找不到的途径,不代表人家不行。
赵铭问:“我们这里有什么吸引他们不得不来的东西?”
赵含章:“琉璃吧。”
赵铭:“这东西是稀缺,但从你两次让人送过来的量来看,它很快就不稀缺了。”
“到时候我还会有别的东西的,”提高人生活水平的东西嘛,他们大可以慢慢钻研,反正时间有的是,赵含章道:“先把人引过来,说不定他们会折服与我们伯侄二人的人格魅力下,就是没有稀缺商品也能买到马匹呢?”
赵铭:“时间不早了,既然你不打算进坞堡,那边走吧,慢走不送。”
赵含章上马,冲赵铭笑道:“伯父,您这样三娘会伤心的。”
赵铭嫌弃的冲她挥手。
赵含章就在马上抱了抱拳,“那此事就拜托伯父了,叔祖那里还请您周旋一二。”
说罢,招呼上赵二郎便带着大家转向去县城。
等他们到达西平县时,天已经黑了,只朦朦胧胧看到人,城门早已关闭。
看守城门的是季平,看到是赵含章,忙叫人打开城门将人迎进来。
赵含章指着牛车上的人和季平道:“这是我们未来马场的马头和马吏,将人安排好了。”
“是。”
赵含章带着剩下的人回县衙。
三个大麻袋被抬到院子里丢下,傅庭涵听到动静,提着一支笔就一脸懵的奔出来,脚上还拖着木屐,他愣愣的看着地上不断翻滚的麻袋,“这是什么?”
赵含章:“人!”
她招呼人将麻袋打开,露出三个人来。
傅庭涵:“这是什么人,怎么装在袋子里?”
幸亏这麻袋的缝隙够大,不然憋在里面窒息怎么办?
赵含章便对着三人笑道:“三位,介绍一下自己?”
三位使者:……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三人憋屈的自报名字,“在下杜璋。”
“在下于集。”
“在下高安。”
傅庭涵:“所以他们是什么人?”
赵含章:“是刺史府的使者,来上蔡马场要马的。”
傅庭涵这才想起来,他们之前把马场里的成马都给抢走了。
他打量了一下狼狈的三人,颇有些心虚,“所以这是要?”
8、
“先安排他们在大牢里住下,过两天让他们修城门去,城中很多事都需要做呢。”
傅庭涵同情的看了他们一眼,但为了赵含章和他的安全,他还是点头了,“好。”
于是一挥手,便有人上来把三人拎到大牢里关起来。
赵二郎这才找到自己说话旳空隙,连声喊道:“姐夫,姐夫。”
傅庭涵看见赵二郎也不由的露出笑容,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问赵含章:“怎么把他也带来了?”
“成伯管不住他,汲先生最近会很忙,我阿娘只会逼他读书,他一烦躁就骑马乱跑,所以我干脆把他带来了,”赵含章道:“明天让他也带着他那一什小兵去干活儿。”
只要不是认字读书,赵二郎觉得哪怕是去摔砖和搬砖头都快乐,所以冲着傅庭涵嘿嘿的笑。
傅庭涵温和的冲他招手,“行,明天我让季平带他,走吧,先去用饭,你们饿了没?”
赵二郎抢答道:“饿了,饿了。”
赵含章问道:“你也没吃饭吗?”
傅庭涵:“没有。”
他忙忘了。
三人便先去用饭。
傅庭涵盘腿坐在赵含章对面,哪怕来这半年了,他依旧不习惯盘腿而坐,他道:“现在就有简易的凳子和椅子了,我们推广推广吧。”
赵含章笑着点头,“好,你可以根据自己的习惯让工匠们打一套,把家里的家具都换了,县衙里的也可以换了,等以后来的人多了,不必我们特意做什么,自有人会学了去。”
“我这两天已经把人口统计出来了,其中匠籍、良籍和奴籍都做了一个大概的规划,你回头可以看看。”
赵含章惊讶,“工作了这么大,你是怎么做到的?”
“以前县衙里的文书和吏员,还活着的,我把他们都召回来了,他们都识字,基本上是我说,他们照着吩咐做的,”傅庭涵道:“我就统计了一下数据,名单和入档这些事是他们做的。”
赵含章呼出一口气,“那就好,我还怕你不懂休息,要熬坏身体的。”
傅庭涵冲她笑笑,“不会。”
赵二郎吃着饭,抬起头看他们,总觉得怪怪的。
赵含章对上他的目光,示意他继续吃,“看什么,食不言不知道吗?”
傅庭涵差点儿咳嗽起来,他偏过头去忍住笑,好一会儿才满眼是笑的回头看她,“那我们……”
“我们边吃边说,”赵含章给他夹了一块肉,和赵二郎道:“我们大人在商量事情知道吗?”
赵二郎懵懂的点头。
赵含章这才把她的打算说了。
傅庭涵觉得他们应该要做一个长远的规划,于是等吃过饭,把赵二郎支走以后,俩人就关在书房里说悄悄话,“你的理想安全区是多大呢?”
赵含章:“我的最低目标是汝南郡,最大目标是拿下整个豫州。”
她道:“不然很难在后面的乱流中生存。”
“时间呢?”傅庭涵问道:“整个豫州,那目标就太大了,你想好用什么借口了吗?现在我们在西平还能隐蔽着来,一旦扩大到整个豫州,那可就躲无可躲。”
赵含章道:“我计划是五年内拿下汝南郡,如果到时候我们还离不开这个世界,那多半就是走不了了,剩下的时间里就拿下豫州。”
“现在的历史已经有些改变,但人没有变,所以我想,历史还是会大差不差,五年之后,各地称帝的人会很多,我们占去一个豫州,并不是很引人注目。”赵含章对于这点并不怎么担心,“我们可以根据实际情况调整方案,和刘渊石勒等人相比,莪们实在是太不值得一提了。”
傅庭涵随口问道:“刘渊什么时候称帝?”
“明年吧。”
刘渊表示并不,在从洛阳退去以后他就开始着手准备登基的事,他的谋臣们也认为他可以称帝了。
毕竟,他可是连洛阳都攻进去的人。
王弥干脆给他弄出一个祥瑞来,并带着一大批人马归顺。
刘渊大喜,于是选了一个良辰吉日便昭告天下,他登基为帝了,他取年号为永凤,迁都平阳。
消息传出,天下哗然。
当然,大晋的臣民是不认他的,刘渊面上也表现得不在意,但转身就组建大军,命人再次南下进攻洛阳,以及向着中原之地豫州进攻。
赵含章忙了好几天,又赶了一天的路,所以难得的睡懒觉,第二天日上三竿还在呼呼大睡。
赵铭收到消息赶到县衙时,只看到傅庭涵在衙门坐镇,纸上全是一些他见都没见过的笔画,而赵含章还赖在床上。
赵铭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庭涵,让人去把三娘叫过来。”
傅庭涵还在算着自己的东西,闻言愣愣的抬头,好一会儿这话才到达脑子,他反应了一下后道:“她太累了,让她多休息一下吧,伯父有事不如和我说。”
赵铭低头看到纸上密密麻麻的符号,忍不住让话题飘了一下,“这是什么?”
“戴尔猜想。”
赵铭有听没有懂,“戴尔猜想又是什么?”
“对有理数域上的任一椭圆曲线,其l函数在1的化零阶等于此曲线上有理点构成的abel群的秩。”傅庭涵顿了顿后道:“我一直想要证明的两个猜想之一。”
赵铭默默地看着他,更加没有懂,他不得不把话题扯回来,“让她别睡了,快起来,我有重要的事与她说。”
赵铭顿了顿后道:“刘渊在北面称帝了。”
他又看了一眼案桌上密密麻麻的东西,发现自己是真的一个字都不认识,便问道:“你们这么闲?不是说西平县现在百废待兴吗?”
傅庭涵理所应当的道:“任务都安排下去了,只要不出错,我们偶尔去看看就好,出了错,他们会上来禀报的。”
该他做的数据统计已经做完了,剩下的事他能做,但别人更能做,傅庭涵觉得自己不能去抢他们的工作。
不过他还是起身去叫赵含章,刘渊竟然称帝了,昨晚上他们才说他会第二年称帝呢。
看来和已知的历史相比,这个世界的进程反而是加快了。
傅庭涵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只能根据自己的心意来。
傅庭涵敲了敲门,在偏房里做针线的听荷立即出来,“姑爷。”
傅庭涵放下手道:“铭伯父来了,把含章叫起来吧。”
听荷一听,立即推门进去,着急的去推赵含章,“三娘,三娘,出大事了,铭老爷来了。”
让长辈抓到睡懒觉,这可是很失礼和有损名声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