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家在农村。每年春天,田野里长满了各种各样的野菜,有荠菜、刺棘、茵陈、枸杞芽等。风和日丽的午后,当你来到田间地头,就会看到一个个提着篮子、拿着铲子镰刀弯腰挖野菜的人。他们三三两两结伴来到地里,一边挖野菜,一边说笑,一会功夫,篮子就装满了。回到家,摘洗干净,刺棘做绿面,荠菜卷芝卷。那独特的风味常常令人回味无穷。
父母亲在世时告诉我,春天的田野到处都是宝。元宵节刚过,寒气还没有散去,母亲就提上竹篮去挖野菜。刚出土的青蒿,刚冒出的枸杞芽,都是野菜中的佳品。
清明节前夕,刺棘从地里冒出了新芽,嫩嫩的,绿绿的,正是吃刺棘面的好时机。母亲擀刺棘面是最拿手的。她先把挖来的刺棘洗干净,放进开水中煮熟,然后从锅里捞出来,开始和面。和面时,母亲把刺棘和面粉一点一点放在面盆里,用手掌使劲搓成干面絮,然后再和成面团。这一过程看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有一定的难度。首先面必须和硬,这就要掌握一定的水量。其次,因为面硬,就必须使劲揉,揉的功夫不到位,擀的面条就不好吃。因此,一碗看似普普通通的刺棘面,要做好却不是一件简单事。母亲擀的刺棘面颜色绿、嚼起来筋道、口感好,让人百吃不厌。
刺棘面不仅有着“春天”的味道,还因其独特的节令性,使其成为清明节祭奠祖先的必备佳品。
用刺棘面祭祖不知起始于何时,只记得每年清明节到来时,母亲提前一天就挑好刺棘,第二天一大早就擀满满一案板刺棘面。早饭前后,家家户户相继端上刺棘面去祭拜祖先。
母亲爱吃刺棘面,父亲和祖母也爱吃,村里的乡亲们几乎都爱吃。这不仅因为刺棘面的香味,更因为在那贫穷艰难的岁月里,再也没有比刺棘面更好吃的美味佳肴了。听母亲讲,她年轻时,一到春暖花开,就和祖母一起去田野里挖野菜。从阳历三月份一直到收割麦子前夕,刺棘一直都是母亲和祖母篮子里的必备菜品。
那时,人们生活都十分贫穷,家里没有冰箱,村里也没有压面机。不像现在的人,鲜嫩的刺棘可以在冰箱冷冻,也可以用压面机压上许多刺棘面,一年四季都能吃。那时,不要说山珍海味,单就一碗普普通通的刺棘面就足以让庄稼人满足。
在那些岁月里,为了能吃上新鲜的刺棘面,母亲和祖母常常在刺棘已经变老的情况下,还把它挖回来,择净、淘洗、晒干、碾成粉,用筛子筛掉其中的刺,用刺棘粉来做面。
我从小就吃母亲擀的刺棘面,一直吃到我40岁。40年间,在母亲的眼里心里,我永远是她长不大的女儿。40岁的那年清明,我第一次用母亲教给我的方法擀刺棘面,然而,子欲养而亲不待。母亲去世,已然尽七,长跪母亲的坟前,我涕泪长流……
母亲在世时勤劳朴实,心地善良,刚强能干。谷雨前后,是点瓜种豆的好时机,每当这时,母亲和父亲都要专门在责任田里开辟出一片空地种些蔬菜,小小的一片菜地里,是应有尽有。种子发芽后,锄草、施肥、打药、浇灌,她一刻也不闲着。
除了在地里种各种各样的蔬菜,母亲挖野菜也一直不停,从春天的荠菜、刺棘、茵陈到夏天的马齿苋、秋天的蒲公英,都会变成我家饭桌上的美味。星期天我们回家,还没进门,刺棘面的香味就扑鼻而来。临走时,母亲总要把做好的生面团用保鲜袋装上,让我们带到城里,放在冰箱里慢慢享用。
如今生活富裕了,人们又开始崇尚原始的纯绿色食品,这些庄稼人餐桌上的普通饭菜摇身进入到城市的各大菜市场和饭店。每每看到农村的老妇提着刺棘在菜市场摆摊时,我就想起母亲擀的刺棘面。
“擀得薄如纸,切得细如线,下到锅里连轴转。”刺棘面啊,你寄托了多少慈母的爱,儿女的情!勾起了多少游子的思乡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