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阵子,“不正经历史研究所”所长徐腾博士在演讲中谈及诸多奇葩民间建筑,这些令人目瞪口呆的神奇人造物迅速刷了屏。徐先生说,“经典文化它讲究的是审美,要的是一个社会的意义、一个文化的姿态。但是民间的很多东西,它并没有这样的使命感。”
是这样吗?关羽信仰是传统民间文化中的一个重要面相,“武圣”关羽的地位更几可与“文圣”孔子并驾齐驱。然而与之相关的建筑,却透露出些许与徐先生说法不尽相符的地方——虽然不太讲究“审美”,但各种各样的“使命感”却透露出不少。恰恰相反,正因多数民间建筑本身几乎不具审美功能,所以它们所维系的“使命感”反而更多。
运城关公像
目前,全世界最大的关羽像坐落于关羽为“首任市长”的荆州,仅其手中的青龙偃月刀就长达70米,重达100余吨。在此之前,这个“吉尼斯世界记录”则属于关羽的故乡——山西省运城市盐湖区关公故里。这里有座高达61米的关羽铜像,想必运城人民无不会对每天晚上在20多个“高亮度探照灯”点照下闪耀着烁烁金光的关帝产生深刻印象。至于这种深刻印象里的酸甜滋味,恐怕就非外人所能轻易了解的了。
运城关羽夜灯
与之相比,“凡是有华人的地方”就有的关帝庙与其背后的风俗信仰则更为有趣。据统计,仅有清一代中国各地祭祀“关圣帝君”的庙宇数量就多达四万余座。关帝庙的职能与关帝信仰的形态更是和关羽的形象息息相关。
可是关羽形象嬗变的错综复杂,几乎在整个中国历史上都很难找出可以与之比肩的案例来。日本三国志学会事务局长、大东文化大学渡边义浩教授在其匠心独运的著作《关羽:神化的<三国志>英雄》中,极为明晰地勾勒出了这种妙趣横生的嬗变线索——从《三国志》中传记只有953个字的刘备臣子,到《三国演义》中义薄云天的武神,再到儒释道三教与晋商和满族统治者争相借用的逐步彻底神格化的“关帝”,乃至如今依然拥有广泛信众,“关帝信仰依然是(海外)华人社会的中心”。
渡边义浩《关羽:神化的<三国志>英雄》书影
《三国演义》只篡改了三分史实吗?
《三国志》是西晋时蜀人陈寿所著的一部以曹魏为正统的“当代史”。既是当代史,陈寿子孙还多身居官位,下笔间自然语多隐晦,褒贬亦难公允。幸赖百余年后有裴松之广搜史料,为之作注,“其(陈)寿所不载,事宜存录者,则罔不毕取以补其阙。或同说一事而辞有乖杂,或出事本异,疑不能判,并皆抄内以备异闻”。是注摭罗缺佚、博赡精良,乃公认的中国古代四大名注之首,即使与《三国志》本身相比,价值亦不遑多让。
《三国志》以及裴注是三国历史最重要的史料,也是判定此段史实的最重要依据。当后世传说与其记载不符,只有相关记载没有内在矛盾、曲笔动机以及明显荒诞舛误等问题,皆以之为准。然而号称“清初相业,无出其右者”的清初名臣魏裔介曾说过,“世人鲜有读三国史者,惟于罗贯中《演义》得其梗概耳”,这话说得大抵不差。
朱熹《通鉴纲目》一反从陈寿到司马光的曹魏正统观念,并力主蜀汉为正统,影响不可谓不巨,然而此后千余年间对民间的三国记忆产生最大影响的,恐怕主要还是零散的三国历史传说以及活跃在“瓦肆勾栏”中不计其数说唱艺人形形色色的表演艺术。元末罗贯中在话本《三国志平话》的基础上“据正史,采小说,证文辞,通好尚”创作了《三国志通俗演义》。
它的版本系统复杂,争议亦颇多。志传系统是一个体系,这个系统的本子较通俗演义系统的本子内容更多,后者没有关羽次子花关索的故事,但学界一般认为前者晚出,内容少的反而更接近罗氏原著。清康熙年间毛纶、毛宗岗父子在李卓吾评点本(一般认为实为叶昼在通俗演义系统的底本上进行的评改)的基础上参考了志传系统的本子评改后,《四大奇书第一种》就取代他本通行于世,后人径以《三国演义》称之。毛本《演义》毫无疑问成了芸芸众生三国印象的最主要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