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金海
第一章 神秘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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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响的时候，陶永和姚小琪正依偎在床上，准备做爱。最近陶永为了落实几个广告项目，接连在外跑了十多天，下午刚刚回到枫城。他惦念着姚小琪，早就盼着跟她约会，回来的路上他就给她打电话，要她到他家等他。
回到家，姚小琪果真在屋子里等他。这让陶永分外高兴，因为姚小琪的行动说明她也在想念他，也渴望着同他相聚。两人一见面就拥抱在一起，没过多久便躺到床上。
但想做的事还没做成，姚小琪的手机响了，嘀嘀两声，很短促。这是信息提示音。从提包里取出手机，熟练地按了一下键。蓝色的彩屏上显示出一条短信：
“有个老头在急救中心猝死，死因可疑，很可能是一起爆炸性事件，请务必关注。如方便，下班后请到医院找我。上班时间务请不要来，也不要打电话。枫城医院医生邓清波。”
《枫城日报》没有设立专门的新闻热线，姚小琪为了方便，把自己的电话号码当做新闻热线，在报纸上登了出去。这下倒好，老有热心读者打来电话或发来短信，提供各种各样的新闻线索，有的有点价值，有的则纯粹是瞎扯淡。眼下这条信息也是让人疑窦丛生：老头为何猝死？死因是什么？对方似乎想告诉她什么事，却又吞吞吐吐，颇为蹊跷。
陶永以为她看完短信就可以回到床上，踏踏实实地和他做没做完的事。这时却发现她怔在那里，便忍不住问怎么回事。姚小琪把手机递给他看，陶永扫了一眼，烦躁地说，别理他，这算新闻？枫城有四百多万人口，光市区就一百万，个把病人死在医院有啥奇怪的，何况是个老头！
姚小琪却放心不下，发短信的毕竟是个医生，人生老病死这一自然规律，医生最清楚。如果是正常死亡，怎么会当做新闻郑重其事通报给记者？她打电话想核实，发现邓清波手机已关机。这让她更感疑惑。稍有常识的人都知道，给记者发短信提供线索，记者必然会打电话来核实，因而都注意保持电话畅通，以便随时能和记者联系，答疑解惑。邓清波发完短信竟然就把手机关了！他为什么要这样？
姚小琪看了看表，现在还是上班时间，邓清波在短信上已经说过，上班时间别给他打电话，也许他确实有什么顾虑，说话不方便。犹豫一下，她决定去一趟医院，看看老头之死究竟是怎么回事。
陶永很失望，闷闷不乐。姚小琪见状忙安慰道：“马上就到下班时间了，我快去快回。等从医院回来，我把手机关上，好好陪你，不让任何人干扰，行吗？人家那么热心提供线索，如果我不理不睬，会挫伤他的积极性的。那样的话以后没人愿意跟我联系了。”
话说到这份儿上，再阻拦就不合适了。陶永了解姚小琪，她外表娇小，乍看有些柔弱，内心其实很倔强，她想做的事是一定要做的，硬拦也拦不住她。即便勉强留在家里，答应同他做爱，也不可能全身心投入，也享受不到高质量的性爱，充其量只是让他发泄一下性欲而已。与其这样，不如等她把事情办完，两人再安安心心温存。但陶永不想让她一个人去，想陪她去。
姚小琪同意了。他们原本就是一对采访搭档，陶永调到广告部之前，也是新闻部记者，两人是同一间办公室的同事，曾多次一起外出采访。他们的恋爱属于典型的办公室恋情，两人的感情是在朝夕相处中逐渐孕育、培养出来的。
他们穿好衣服下楼，骑着摩托车匆匆出发。
枫城医院是枫城最大的医院。来到这里刚好已到下班时间，大部分医生都走了，只有少数仍在值班，大楼里比白天清静许多。姚小琪再次拨打邓清波的手机，这一次他开机了，压低声音说：“我在急救中心值班室等你。”
他们快步来到急救中心。一进门就看见一个三十来岁的年轻医生等候在那里，打量他们一眼，自我介绍说是邓清波。他掩上正门准备介绍情况。姚小琪阻止了他，提出先看看死者。邓清波微微一怔，马上反应过来，领着他们穿过一扇小门往后楼走去，动作非常干练。
陶永赞赏地瞟了姚小琪一眼，感到她比以前老练、成熟了不少。新闻注重真实，既然采访的是一起意外死亡事件，到第一现场看看死者，核实清楚最基本的情节，是起码的采访程序，也是对记者最起码的要求。
枫城医院有前后两栋楼，前楼是门诊大楼，急救中心、各科门诊都在这里，后楼则是住院部和一些行政部门，两楼之间是一片大空地，栽种着一片枫树。树林里非常清幽冷寂，同门诊大楼的嘈杂景象相比，完全是另一番天地。
邓清波走在前面，脚步很轻，不时观察四周，似乎怕人发现。他们抄小路来到后楼的地下室。这里显然就是太平间，邓医生轻声对守门老者说：“家属来看看那个老头，让他们进去吧。”守门人没有怀疑什么，木然把门开大些，让他们进去。陶永却感到奇怪，明明是光明正大的采访，为什么要说成家属探访？但一时也不便细问。
死者大约六十出头，瞳孔奇大，眼球外鼓，几乎快掉出来了，鼻孔里还隐隐有些血迹。整个脸是变形的，其状极为恐怖，一看就知死前忍受了很大痛苦，死不瞑目。毫无疑问，这绝不可能是正常死亡！姚小琪往前探了探，视线刚一落在死者的脸上，便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缩回脚步。
陶永看姚小琪惊恐的样子，示意她离开。三人默默返身来到楼外。走到树林里，姚小琪问老头是怎么死的，邓清波四下扫视一眼，发现远处有个人影晃动，便警觉地缄默着，等那人影消失才压低嗓音说：“这里说话不方便，还是到屋子里去吧。”领着他们回到急救中心那间空屋子，关紧房门。
邓清波告诉说，今天正好轮到他值班。他们下午两点接到求救电话，三分钟后救护车出发，赶到老头家时老头已昏死在地，不省人事，心跳很微弱。半个多小时后，刚来到医院一会儿，他就死了，怎么抢救也没活过来。老头属于猝死。死者儿媳一口咬定他是喝“生命之神”致死的。在死者家里，他确实看见老头床边有一堆“生命之神”的空瓶子，在医院抢救时，也查出他胃液里有“生命之神”的成分，这说明老头死前确实喝过“生命之神”，“生命之神”是有疑问的。正因为意识到这一点，他才跟报社联系，希望《枫城日报》关注此事。
2
陶永暗暗震惊，老头之死竟然牵扯到“生命之神”！他没喝过“生命之神”，但枫城几乎没人不知道它。“生命之神”是著名民营企业枫叶集团生产的保健品，它自项目策划、工厂建设开始，《枫城日报》就高度关注，刊发过连篇累牍的报道，使它有了很高的知名度。可以说产品还没问世，它就已名满枫城。上市后，《枫城日报》又对它的功效做过详细介绍，说它具有健脾补气、益肾填精、滋阴壮阳、养血安神、延缓衰老等诸多功能，是四季皆宜的滋补保健佳品，特别适合中老年人服用。
一般而言，《枫城日报》对企业的报道比较少，对民营企业更少，但对“生命之神”却格外关注。这并非偶然，因为“生命之神”不是一个普通商品，不是孤立的企业行为，它是市委*迟翰章一手扶持的产物，从酝酿到诞生，一直是枫城政治生活、经济生活中的重大事件。
储良才是靠餐饮业起家的，他经营的“储家药膳”在枫城颇有名气。以前储良才只经营一家规模不大的餐馆，赚了钱后，他在枫城市中心黄金地段盖起一幢富丽堂皇的枫叶美食城，不仅提高了档次，服务项目也增加不少，除了餐饮，还有洗浴桑拿、歌厅舞厅等一条龙吃喝玩乐设施。每逢周末，这里都举行歌舞表演，邀请一些三流演员穿着性感暴露的服装在餐桌旁边来回穿梭，为食客助兴。储良才还经常变换花样，有一段时间他请了几个泰国人妖来表演，引得好奇的市民纷纷前来观赏。又有一阵他请了几个艳丽的俄罗斯小姐来给大家陪酒，人们又是趋之若鹜。这两年人体彩绘风靡一时，他不知从哪儿请了几个美丽少女，在餐厅现场制作人体彩绘，又在枫城引起轰动，美食城生意随之火爆一时。枫叶美食城地处闹市，一般单位根本批不到这样的地皮，但储良才却轻而易举拿到了，据说是迟翰章任市长时亲自批的。美食城开张后，价格比以前提高不少，生意却更加火爆，其中绝大部分是公款消费。
这么滚动几年，储良才积攒了一笔钱，想在几个地方开分店，把生意做大。消息传到迟翰章那里，迟翰章说，不能光盯着开餐馆。餐饮业属于劳动密集型企业，跟知识经济沾不上边，即便能赚点钱，档次也上不去。现在是二十一世纪，要有现代思维，现代眼光，要有知识经济头脑，要发展高科技企业，做现代企业家，做枫城民营企业的龙头，打造枫城的标志性企业！
储良才感到惶惑，他一辈子都经营餐馆，除了开餐馆，实在想不出能干什么。但经过迟翰章苦口婆心的规劝，他终于下决心，打消建连锁餐馆的念头，成立枫叶集团，借鉴经营药膳的经验，开发保健品，生产“生命之神”。经过一年的紧张建设，一片现代化的厂房神话般地出现在世人眼前。
厂区坐落在城郊通往省城的国道旁边，进出枫城，不管愿不愿意，都会看见它。到了晚上，十二层高的楼顶上霓虹闪烁，“枫叶集团”几个大字分外醒目，远远就能望见。从外地来到枫城，只要看到这个霓虹灯，就明白枫城到了。这个地点也是迟翰章亲自选定的。他说枫叶集团既然要成为枫城的龙头企业，就应该放在最显眼的地方，让它亮起来，成为枫城的招牌。
枫城是个山区城市，经济很不发达，很多没到过枫城的人，总是想像这里如何闭塞落后。看到这片花园般美丽的厂区，他们惊讶之余，第一印象马上改变，对枫城的认识来了个大转弯，当了解到这是一家民营企业时，更是赞不绝口。
迟翰章对“生命之神”项目极为支持，开工典礼和竣工剪彩他都亲自参加。省里来人或中央来人，他都要陪同到枫叶集团参观。正因为各方要人频频到访，枫叶集团在新闻媒体上亮相的频率相当高，成为枫城最红的企业。也正因为与官场要员有着错综复杂的联系，在人们心目中，“生命之神”几乎成了政府工程。很多人敬畏枫叶集团，并不在于它的经济实力，而是在于它的政治背景。
这个项目也给迟翰章带来很大荣誉，他被誉为“民营企业的伯乐”，许多新闻报道描述枫城经济发展状况时，常常举这个例子，有意无意将迟翰章颂扬一通。枫叶集团落成不久，正赶上枫城市委班子调整，省里头头说，枫城经济落后，要改变现状，必须让懂经济的人担任主要领导。结果迟翰章顺利地从市长升为市委*，实现了仕途上的一次大飞跃。
猛然听说“生命之神”与老头猝死有关，陶永的第一感觉就是震惊，不可思议。如果保健品会对人体健康构成威胁，那么，枫叶集团苦心经营树立起来的品牌形象，顷刻间将土崩瓦解。枫叶集团将面临灭顶之灾！不过，一个从上到下都极其关注的明星企业，真的会出现这样的问题吗？他审视着邓清波，掂量着情况的真实程度。
姚小琪的好奇心也被勾了起来。如果“生命之神”真的出问题，无疑将是一条爆炸性新闻。但她也努力保持清醒和冷静。毕竟“生命之神”在市场上卖了不止一两天，喝的人也不止一两个，如果喝了会出问题，出事的肯定不止老头一个，为什么别人没事，惟独他有事？这有什么偶然性和必然性？
邓清波看出了他们的疑问，进一步解释说，目前还不能说老头的死就是“生命之神”造成的，还没有充分证据，但他的死与“生命之神”有关，“生命之神”绝对是个疑点。
“最终的结论要到什么时候才知道？”姚小琪问。
邓清波说，猝死的原因往往很复杂，要解开这个谜，必须进行尸检，通过尸体解剖和病理学检查来判定死因。但医院不能擅自这样做，必须有家属的委托、授权。他已经告诉家属，希望他们做尸检，而且越快越好。死亡发生后，人体会出现一系列变化，组织细胞会发生形态学、化学方面的变化，会自溶、腐败，导致组织细胞结构的破坏，增加检验工作的困难，严重的甚至会影响到检验结果。因此尸检必须在死后二十四小时内进行，最迟不得超过四十八小时，否则尸检结果将失去可靠性。他已经把这些利害关系明确告诉老头亲属，但家属还没最后定，他正等待他们的消息。枫城医院是全市规模最大、设施最好、实力最强的医院，只要家属同意尸检，相信医院很快就能拿出结论。但枫城百姓的观念比较保守，觉得把尸体切割开对死者不敬，他担心家属未必同意。
姚小琪说：“我去找死者家属！如果他们没下决心，我去动员动员。”
邓清波从白大褂里掏出一张纸片，迅速写下一串地址、电话递给姚小琪，又解释一番行车路线，说：“老头的儿媳叫林姝，他们家不好找，本来我应该给你们带路，但今晚我还得值班，不能擅离职守，只好你们自己去。”
陶永和姚小琪告别邓清波，骑上摩托车，一轰油门驶离枫城医院。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