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一闻(书法家、篆刻家)
对联,又称“对子”、“楹联”、“楹帖”,或称“联语”,以上下两联相对而得名。
与诗、词、曲一样,对联是我国传统上一种特有的文学体裁。它的产生和汉字的特性有着密切的关系。写得好的对联,内容深刻,艺术性很高,令人读后难忘,并能广泛流传。
对联起源于何时,目前已难于确考,但从现有的资料中,我们还是可以略窥其历史渊源的。在中国古代神话中,传说东海度朔山上有株大桃树,树下有神荼、郁垒二神,“性能执鬼”。我国古代民间流传这样一种习俗:在每年元旦之日用一对画有此二神的桃木板挂在门户上作为“驱鬼避邪”的“仙木”,谓之“桃符”。北宋著名文学家王安石《元日》诗“千门万户瞳瞳日,总把新桃换旧符”记载的就是这一民俗。相传这种“插桃符”的风俗一直可以远溯到轩辕黄帝。在桃符上题写对偶联语,据宋人笔记上记载,始于五代后蜀。西蜀时期每年除夕之夜,蜀主孟昶(chǎng)便命学士在桃符上题写新词,挂在寝门左右。蜀亡的前一年,孟昶命学士幸寅逊为其寝门的桃符版上撰题新词,因嫌其词不工,便自书“新年纳余庆,嘉节号长春”一联。后人一般认为这是我国文字记录下来的最早一副春联,但据张伯驹《素月楼联语》称,“《古今联语汇集》载,惠山有唐张祜题壁联云:‘小洞穿斜竹,重街夹细莎’,较孟昶长春联早出百余年矣。”
后蜀降宋,春节贴联语渐渐成为宋代一种普遍的习俗。春节题写吉语贴在柱上、门上称为春帖,春帖古名“春端帖子”。宋时已有人把联语刻镂在建筑物的楹柱上,作为一种长久性的装饰,从而有了“楹联”之称。
滥觞于五代、形成于宋元的对联,虽然经历了很长的一段历史,但是直至明代,对联大都还只是刻在木板或竹木片上的庭院装饰。书写在纸或绢上以供室内悬挂的对联,是明末清初才开始流行的。从清中叶到民国年间,对联更是几乎成了中国人精神生活中一项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无论是“宫廷官署,府邸大宅,梵宇道观,以至酒肆茶楼,无不悬挂,随处可见。士庶家居亦多有联为饰。尤其是文人雅士,皆自撰自画联语,悬诸于堂,或颂君恩祖德,或自标榜清高,或书警策格言以自勉,或书清词丽句以为赏,或发感慨,或寄幽思。”就是日常生活中,每逢时令佳节、婚丧庆吊、朝会宴飨以及文人墨戏,也都以对联来表情达意。
正如王国维在《宋元戏曲史》序言中所说,“凡一代有一代之文学:楚之*,汉之赋,六代之骈语,唐之诗,宋之词,元之曲……”在中国书法艺术发展史上,在不同的历史条件下,同样也有着不同的表现样式。在魏晋时期是尺牍,在南北朝时期是墓志碑牌,在五代是题壁,在宋朝是乌丝栏,在元朝是题跋,在明朝是丈八幅,在清朝则是对联。对联在清代异军突起,成为众多书家表现的媒介,可以说是历史发展的必然。在清代,行书、隶书和篆书是运用最频繁的字体。行书以其实用性、流便性而受人喜爱,应用最广,也最能体现书家个人飘逸洒脱的内在风神。篆、隶的兴起,则缘于清代文字狱的兴盛,学人不得不将精力、心绪、兴趣转向了故纸堆。反映到对联创作上,亦以行书、隶书和篆书为多见。对联字数,以五言、七言、八言居多,其原因是五言、七言、八言最适宜作对联书写,其长短与建筑物较协调,也较适合于视觉容纳的程度。从对联的独立性来看,它既能容纳单个字的奇姿逸态,又能保持整条书写的连贯性,换言之,它既不破坏章法系统,同时还能保持甚至发展书法创作中的某些技法性要素,而这一点,恰恰是其他类式的书法创作所难以企及的。
清代对联作品,从时序上看,早期作品(晚明至乾隆早期)形制变化小,在表现风格上属内敛而文静的,款识一般以少字数为主。中期作品(乾隆、嘉庆、道光)最为丰富,形制变化大、风格多样,趣味叠出。晚期作品(道光、光绪)从总体上说书家工力似不及中期,然形制更为丰富,并更注重书写意味和视觉效果。
从审美理想上看,清代前期对联书法风格倾向于帖学;中期作品虽已大量倾向于碑,然帖学一派书风仍然有着相当广阔的展现层面;至晚期,在创作上呈现出日趋多元化的情景。
进入民国后,书法创作的主要力量,仍是清代的书法家,他们大多出生在清道光、咸丰年间,在清末民初领袖书坛,代表者有杨守敬、李瑞清、曾熙、吴昌硕、康有为、沈曾植等。至民国中后期书坛的中坚力量,则以于右任、李叔同、谢无量、郑孝胥、罗振玉、谭延闿、沈尹默等为代表。此时,乾嘉朴学考据之风笼罩下的书法家言必称篆隶魏碑的风气,已逐渐改变。随着新一代书法家入主书坛,书法创作上呈现了与古不同的新面貌,他们既表现出相当的传统实力,又具有很大的创造性,在书法风格上独标风范,形成一种“民国书风”。具体表现为创作风貌的多元化和书法形体、笔法的个性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