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妹棻入宫,移家京师。
无论左棻婚后幸不幸福,并不影响左家因女而贵的待遇。老左一家子搬到京城,犹如小溪奔流入海化于无形。
当时的京城流行拼家世,连死去多年的太爷爷都能加分。左思高喊我爸是太守,在哄笑声中被赶到墙角蹲着。
在血统和颜值面前,才华还得再往后稍稍。
豪门望族子弟指点江山,娘泡天团混迹其间左右逢源。左思在地方的比较优势,被京都洪流冲击的七零八落。
自信需要良性循环机制,左思来到京城处处遭受打击。很多人不光比他长得帅,世家传承的才华比他还要高。
自己唯一的优势是文章,习文却不像练武般优劣明显。有位女子的父亲是文豪,写的屎尿屁诗连专家都说香。
左思不由得忧心忡忡,这是丧失突围方向的正常反应,想想历史上的怀才不遇,写首《咏史》宣泄内心愤懑。
郁郁涧底松,离离山上苗。
以彼径寸茎,荫此百尺条。
世胄蹑高位,英俊沉下僚。
地势使之然,由来非一朝。
金张藉旧业,七叶珥汉貂。
冯公岂不伟,白首不见招。
看来,我得给你们上一课了。
左思要写《三都赋》,越级挑战《两都赋》和《二京赋》(见秦岭一白.班固张衡篇)。
魏蜀吴三国相继覆灭,大量亡国旧臣在晋朝担任要职。左思去拜访著作郎张载,死缠硬磨让他讲讲蜀都风情。
魏都的素材俯首即是,目前还差江东吴都的知识储备。听说陆机兄弟应召入朝,这位破落豪门肯定知道不少。
左思:你好,陆公子。
陆机:有话说,有屁放。
左思:你早餐吃炸药了?
陆机:看见你们北人就不爽!
左思:咳咳,我要写《三都赋》...
陆机:这么巧,我也准备写。
左思:咱们能不能资料共享?
陆机:没问题,静候大作问世。
左思:谢谢支持鼓励啊。
陆机:不客气,我等着用它糊酒坛呢。
(见秦岭一白.陆机篇)
左思搜集到大量素材,支离破碎程度堪比一团乱麻。好几次提笔感觉头晕脑胀,只好再次夜以继日梳理材料。
他在窗台上放好纸笔,灵光闪现就抓起来随手记录。发现蹲大号有些浪费时间,在茅房角落也放了套文具盒。
喝酒吹牛只需撂嘴皮,真正干事情却得一步一个脚印。左思神叨叨的自言自语,光是打草稿就用了十年时间。
遂构思十年,门庭籓溷,皆著笔纸,遇得一句,即便疏之。
不行,还是不行。
左思像个孤注一掷的赌徒,对《三都赋》寄托着过多的期望,说不清是想告慰父亲还是证明自己的真才实学。
为了避免神话沦为笑话,他找关系讨来秘书郎的职位。这个钱少活多的苦差事,可以免费借阅大量官方史料。
自以所见不博,求为秘书郎。
车到山前必有路,是有些人爱咋咋滴的懒惰借口,是有些人努力奋进的希望之光,还有人没路也要扛车过山。
左思的眼里没路也没山,只有以才学为燃料的五彩华盖,他拼尽全力发动起来,之后会风驰电掣般勇往直前。
一个普普通通的夜晚,左思写完《三都赋》最后一个字。他的内心如翻江倒海,窗外的月光却依旧寂然清冷。
及赋成,时人未之重,思自以其作不谢班张,恐以人废言。
文章很完美,作者却没啥名气。
左思听说过文坛潜规则,发言权基本在业界名宿手里。如果这些人写点推荐语,宣发环节的效果会更显著。
他拜访德才兼备的前辈,正直的人自然欣赏好的作品。人品不过关的老油条们,谁给的好处多就替谁坐台。
安定皇甫谧有高誉,思造而示之。
谧称善,为其赋序。
张载为注《魏都》,刘逵注《吴》《蜀》而序之。
陈留卫权又为思赋作《略解》。
...
一位位前辈放下身价,提笔研磨为《三都赋》作序。他们不在意左思貌丑嘴笨,连番夸赞晚辈的才华横溢。
张华担任晋朝司空,多年未见老朋友们如此躁动,看完文章后大赞:班张之流也,使读之者尽而有余,久而更新。
陆机拿着左思的文章,站在十八坛黄酒前怔怔发呆,一声长叹撕掉自己的作品(机绝叹伏,以为不能加也,遂辍笔焉)。
于是豪贵之家竞相传写,洛阳为之纸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