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想谈谈历史研究的方法问题,很多人觉得历史应该做实,不应该过多的涉及形而上的东西,何况这也不是历史学所擅长的,如果我们研究这个问题难免会有南辕北辙的效果。但是,我觉得史学研究,同样存在研究取向和方法的问题,特别是使用史料方面,做历史研究的更要讲究一点方法,不然方向走错了,研究结论也是自说自话,甚至建构了一种不存在的现实,那实在是偏离了历史学最本初的特征。历史学,最主要的职责便是尽可能地复原事实,不能凭空想象,要言之有据,如果每个人都天马行空的想象,那是文学,而不是历史学,这点实在重要,也是每个初涉史学门径的人,首先要了解的一点。
历史学家的舞台是史料,傅斯年曾讲过一句很中肯的话语“史料即史学”,唐代的刘知几也说史学三才“史才、史学与史识”,这史识里面就包括对史料的使用能力,清代的章学诚又在刘知几的基础上增加了史德,里面重点提到史学家要尊重事实。无论说了多少,无非就是强调史学家要尊重事实,要以史料为据,有几分证据,讲几分话,千万不可信口开河。更要在此基础上,大胆的假设,小心的求证,实际上是由历史学的专业的性质决定的,我们不是文学,也不是哲学,而是根源于现实的史学。
史料很重要,是史学家取用的材料,没有建立在史料基础的研究是不严实的,也是不充分的,随时随地都会被人驳倒。无论研究手段怎么变,方法怎么创新,史料都是不能舍弃的,对史料深入的研究、解读,是任何时代的史学家都必须具备的基本技能,是看家本领。
现在可能有人觉得史料众多,分布在不同的地方,寻找起来费时费力,也不愿意寻找,更愿意借助他人的二手资料来进行研究,这样会产生一个问题。史料在学科内分为一手资料和多手资料,这里打一个比喻,一句话第一个人传给第二个人,然后依次类推,等到了最后一个人,信息很可能是千差万别,与第一个人所说的已经很不一样,这是信息的失真现象。
历史学家在使用史料过程中也会存在这样的问题,因为每个人对史料的解读都是不一样的,如果是从对方的角度对史料进行解读,就会离事实越来越远,所以史学研究一定要从一手资料入手,这样才更加了解社会事实的情况,而不至于陷入他人的思维陷阱。
运用史料过程中还存在解读的问题。每个人的史学根基都不相同,解读史料的能力有大有小。有些人做研究是先有结论,后有论据,这样的后果就是史料解读的片面性,史料为文章服务,而不是论从史来。虽然在研究中也使用了史料,初看起来很充分,但是很多都是断章取义之词,往往只用一小段的史料,放在整个大的史料过程中就是另一种解读了,研究者非要这样解读,实在是牵强附会了。
这里我举个资本主义萌芽的例子,这份史料原文是“机工出力,机户出资”,我们的教科书解读为这是代表我国出现了资本主义的萌芽,原因是机工和机户之间是雇佣与被雇佣的关系。这种解读非常牵强,如果照此理解,那么宋代,甚至更早的时代特别是旅馆业、酒馆业早就出现了雇佣关系,为什么资本主义萌芽单单出现在明末,而不是出在更早的时代。这就是典型的断章取义,完全不符合社会事实。
江南市镇
运用史料同样要注意制度与事实之间的关系。这类学者史料功夫很好,引用了大量的史料,并且论从史出,他们的问题在于全部依赖某种史料,忽视了其他记录社会事实的材料。最突出的例子便是对各个时代制度的研究上,这类学者研究过程中言必提制度,认为制度便是真实,却对其他材料不予采信,很容易陷入误区。
我这里以现在为例,我们现在的社会很多法律只是停留在纸面上,真正实践中却是另一回事,也就是制度和实践有差距,不知道各位注意到没有,所以实践上往往和制度上有不一致的地方,同理,古人也会存在这种现象。我国古代重农抑商,我们不能有这个规定,就认为没有商人干涉政治,甚至参与科举制度的事例,实际上这些情况实在很多。
从史书,当时的文学书都可以看到这种现象,如果我们就以制度层面的规定,认为不存在这种现象,显然是不符合事实的。而且,制度上的变化往往是滞后于实践的,往往是实践了很长时间,才会被记录下来。明代严格限制宦官干政,但是《明史》、大量的民间书籍记载了宦官干政的事实,甚至权势熏天,这是真实情况。如果以明太祖的祖训为依据,这样的结论岂不是贻笑大方。
史料的解读的另一个问题便是神话、传言和事实之间的关系。比较常见的是开国皇帝的本纪记载,在皇帝诞生的过程中会出现异像,甚至发生一些荒诞的事情,这些我们当然要摒弃这种虚假的说法,因为这种奇怪的现象往往是为了衬托天运降临之类的虚构,并不是历史真实,当然不可采信。而且,这些部分也是当时人的看法,并非就是事实。
传言也同样不可信,当然这个比神话更难辨别,需要缜密的逻辑和多种材料佐证,才可证明荒诞性。曹操原本姓夏侯,是许多非历史出身人看法,甚至某些历史学出身的人也认同这种说法,实在荒诞可笑。
《三国志》提到“曹腾为中常侍大长秋,封费亭侯。养子嵩嗣,官至太尉,莫能审其生出本末。”,许多人据此就认为担任宦官的曹腾是从夏侯家抱来了曹操的父亲,另外他们更主要的依据是吴国人编写的《曹瞒传》明确提到了曹操姓夏侯。却不知,里面有很大的迷惑性。陈寿在其中只是提到了曹操家不知道姓什么,并没有直接提到曹操就是夏侯家的子嗣;其次,古代的过继有着严格顺序,先从同父母,其次再同祖父,依次向外推过继,但都是以一个宗族、一个姓为主,外姓过继很少见;最后,《曹瞒传》是吴国人所写,要知道吴国当时与魏国是敌国,所记载的自然是肆意诋毁之事,不可信,另外这也是孤证,无法得到更多的材料证实。所以,曹操姓夏侯自然是错误的。我们的史学家更要注意分辨这种错误,犯下这类错误,这是不应该的。
敦煌《三国志》残卷
今天,谈了史学研究的看法,重点是史料使用过程中的一些心得体会。我想,作为每个史学研究者都要重视,这些错误也不该犯,我们的才会在研究中更加的接近历史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