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驻英国、日本特约记者 纪双城 潘小多 本报记者 杨沙沙 倪 浩
编者的话：当前，我国汽车和家电市场已从单纯的“增量时代”进入到“增量和存量并重时代”。2023年我国汽车保有量约3.4亿辆，冰箱、洗衣机、空调等主要品类家电保有量超过30亿台。家电回收的堵点、痛点如何解决？国际上有哪些可以借鉴的经验？
英国：政企合作事半功倍
为提振国民汽车消费，实现产业升级，英国于2009年启动一项针对汽车消费“以旧换新”政策，该政策至今仍被英国政府及车企沿用。
汽车产业是英国支柱产业之一。2008年英国汽车产量为160万辆，销售额达90亿英镑（1000英镑约合9200元人民币），在欧洲位列第三，汽车业出口占英国总出口的11%。英国同时也是欧洲第三大汽车消费市场。汽车生产与销售状况对整个英国经济、就业和消费者信心有举足轻重的影响。
受到2008年金融危机冲击，英国国内汽车行情低落，数以千计的汽车员工被裁员。英国国内也面临经济低迷、消费疲软的局面。在2009年的前4个月，英国新车销量下滑近30％。英国汽车制造商和销售商积极游说政府出台利好政策，经过各方反复博弈，英国推出加快汽车以旧换新的汽车报废计划。
英国汽车“以旧换新”举措的核心内容为，如果消费者将使用时间超过10年的旧车提前“报废”，并同时购买新车，政府就会提供1000英镑的补贴，汽车生产商也将给予不低于1000英镑的价格优惠。这样算下来，以旧车换购新车至少可以“便宜”2000英镑，使得计划具有相当大的吸引力。该计划由英国政府出资3亿英镑，相应地，汽车企业也出资至少3亿英镑，将用于补贴最多30万辆新车。
这一举措很快对英国汽车销售起到立竿见影效果，仅在开始实施后两周，就有3.5万辆新车通过该计划售出，全国有1/5的新车购买者参与了该计划。在政策实施后第一个月，英国汽车销量下降的势头就得到明显遏制。单价较低的小型汽车受益最大，销量同比上升45.4%，占汽车总销量的比例达到了历史最高的37.2%。
相关分析认为，英国汽车“以旧换新”政策之所以效果明显，主要是英国官方和商界补贴力度较大，消费者得到了“真实惠”。在英国二手车市场，绝大多数10年以上车龄的二手车均难以卖出2000英镑的价格，由此对比来看，购入新车可以获得2000英镑的补贴对于消费者而言具有相当大的吸引力。而政府与企业对等出资，共同撬动市场，则进一步加大了财政出资的影响力。
事实上，由于在政策落地后汽车销量快速回升，不少生产商提出，将在计划的1000镑之外给予消费者更大折扣。此外，“以旧换新”政策对报废和换新车辆的车型、排量、原产地、车主身份等均不做限制，只要旧车车龄达到10年以上，均可参与。获取补贴的手续也很便利，消费者在经销商处就可办理完毕并直接获得补贴。
《环球时报》记者查询英国汽车制造商与贸易商协会在2009年的统计数据发现，在当年7月，英国售出15.7万辆汽车。这样的成绩单要归功于当年5月开始实施的“以旧换新”政策。在产生明显正向效应之后，这一政策也在2009年之后持续进行了推广和普及。
日本：严格执行《家电回收法》
在日本，消费者想要对家电进行“以旧换新”并不容易，处置旧家电甚至还需要“自掏腰包”。
根据日本《家电回收法》，家电制造商、销售商和消费者都对家电回收与再利用负有责任，具体而言包括电视、冰箱、洗衣机、空调等家电。生产家电产品的企业有义务从零售商那里回收设备并进行再商品化处理；零售商有义务回收过去销售的设备，并将其转交给生产商；消费者不仅要承担废弃家电再商品化的费用，还必须将旧家电送到指定地点丢弃；而地方政府有义务将回收的家电转交给生产商。总而言之，这四种家电在世上“走过一遭”后，还会回到生产它们的地方，并“重获新生”，实现“循环经济”的闭环管理。
久美子在一个月前刚搬了一次家。她告诉《环球时报》记者，为了妥善处理好废弃的家具家电，同时又不至于支出太高，她着实费了一番心思。因为需要消费者自己承担处置成本，久美子不得不“货比三家”。以空调为例，如果自己将拆卸的废弃空调送到指定回收地点，久美子只需要付费990日元（1000日元约合49元人民币）。然而对于一般家庭来说，无法完成拆卸空调这样的专业工作。若算上人工，请人上门回收的费用大约需要8000日元。最终，久美子请了三家回收公司上门报价，选取了报价最为合理的一家。连同卖掉品牌家具和一些其他家用物件的收入，久美子最终花了不到2万日元就同时处理了冰箱、洗衣机、两台空调和许多杂物。
为了确保废弃的每一件家电都能够被妥善处置，消费者在处置旧家电时都要先去购买一张“家电回收券”。零售商在收到消费者的回收要求后，上门收走旧电器并为消费者开具回收券副本。“家电回收券”上印有编码及查询电话，消费者可以通过上面的信息对被处置的家电进行追踪，从而确保零售商和厂商已真正履行回收处置的义务。
在《家电回收法》全面实施之前，日本大多数家用废旧电器只有部分金属部件能得到回收，最终大部分都被送往了填埋场。如今，所有回收和再利用的数据都要按年度公布。在2022年一年中，日本共回收空调约354万台、显像管电视79万台、液晶电视311万台、电冰箱354万台、洗衣机428万台。各个制造商玻璃、金属等部件的再利用数据也都有据可查。小小一张“家电回收券”，已在法律的赋能下实现纵跨消费者、零售商、厂商之间环环相扣的处置历程，确保了废弃家电能够获得正确的回收，真正落实了“循环经济”。
虽然在日本，“以旧换新”的第一步是要消费者自掏腰包丢弃旧家电，但这样的政策并未造成家电销售市场的萎缩。记者在调查中发现，“节能环保”是近年来所有家电产品的卖点, 在日本环境厅的网站主页上，不仅有节能家电的推广链接，同时也向消费者提供具体信息，如测算出节能家电一年可以为家庭节省多少电费。以冰箱为例，如果将10年前的旧款换成最新的节能款，一年就可以节省约1万日元电费，而空调的“节能省钱”力度会更大。此外，大型量贩式电器城会不定期举办促销活动，其中最有吸引力的促销手段之一就是向消费者赠送“免费回收旧款”的优惠活动。
线上平台可以发挥更大价值
完善的家电回收体系可以加速消费者的购买决策，缩短家电更新周期，拉动产业增长。针对《环球时报》记者在调查中了解到的旧家电回收利用“堵点”，我们应如何建立有效回收体系，打通家电回收、资源循环利用的链条？
近年来，监管侧已有积极部署。2012年，《废弃电器电子产品处理基金征收使用管理办法》出台，采用生产者责任延伸制原则，将生产者的责任延伸到其产品的整个生命周期，通过向家电生产商、进口商征收处理费用，补贴给正规拆解处理企业。2021年，国家发展改革委、工业和信息化部、生态环境部联合印发《关于鼓励家电生产企业开展回收目标责任制行动的通知》，鼓励家电生产企业开展回收目标责任制行动，探索适合于中国国情的回收体系。信达证券在一份研报中称，我国已经搭建起了涵盖设计、采购、制造、物流、回收、处理各个环节的生产者责任延伸制度。
资深产业经济观察家、家电行业分析师梁振鹏告诉《环球时报》记者，中央已重点关注到了此次以旧换新中的回收利用体系的健全以及促进废旧装备再制造的问题，目前还需要等待具体实施细则出台。
对于旧家电的回收再利用问题，梁振鹏认为，这需要产供销上下游政企民，线上线下协同联动，结合相关部门正在推动打通可能存在的堵点难题，加强换新及回收物流体系和新模式发展，提升废旧设备和消费品循环利用效率，减少资源浪费和环境污染。梁振鹏说，“建议各个拆解回收企业积极参与到以旧换新工程，同时还鼓励有能力的家电厂家、汽车厂家成立自己的拆解回收利用企业，这样的话可以把新家电的产品生产和旧家电产品的回收形成一个闭环。企业把拆解的零件或者原材料重新利用，这样整个产业就形成一个非常健康的以旧换新的闭环工程，不会产生不必要的浪费，而且还可以最大限度地避免污染环境。”全国人大代表、海信集团控股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贾少谦此前在两会期间接受《环球时报》记者采访时表示，应进一步完善废旧电器电子产品的废弃、回收、流通和拆解处理的管理制度和行业标准，“需要龙头企业创新引领提高绿色技术供给水平，加快释放绿色消费潜力”。
平台经济能否成为解决问题“看不见的手”？多位受访人士提出，家电生产企业与电商平台建立联动模式可继续发力：综合性电商平台在销售时，直接以“以旧换新抵扣后价格”完成结算，再由平台合作商上门收走旧家电，或由一些企业在官方销售渠道直接开通“换新通道”。此外，二手闲置交易平台也能发挥更大作用。闲鱼总裁丁健告诉《环球时报》记者，“以旧换新”政策激励下，闲置物品的流通规模有望快速提升，闲置交易行业乃至整个循环经济迎来新一轮的上升周期。目前，国内闲置物品交易市场规模已突破万亿，预计到2025年有望突破3万亿元。“闲鱼将进一步利用数字化技术，丰富和创新闲置交易的形式和机制，一方面进一步推动闲置行业规范化发展，另一方面也将探索数字化社区便民回收的新模式，利用数字化能力助力回收行业在回收方式及产品技术端的升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