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昊志
蛰伏近十年后,导演黄精甫的最新电影《周处除三害》上映。正式上映仅6天,影片票房已突破2亿元,成为接力春节档的票房新星。评分网站上,影迷们一边感叹着影片直截了当、让人肾上腺素狂飙的“奇观”式动作场面,一边为主演阮经天极具层次感的表演拍手叫好。作为近期热门影片,“枪”作为贯穿影片始终的重要意象之一,或许能为我们叩响深入理解的大门。
和观众“斗智斗勇”
口碑发酵后,电影《周处除三害》曾多次登上社交平台热搜,不少影迷对主角的子弹为何总是“卡壳”兴趣颇深。有人从逻辑上分析,认为先前陈桂林仅仅是将武器用布条简单包了几圈就埋进土里,很容易因受潮而导致不能击发;有人从子弹的来源上考虑,认为黑市渠道的子弹质量参差不齐,出现几枚“哑弹”也是情理之中。归根结底,电影作为“第七艺术”,其中必然存在着某些艺术化的表达,时不时地“卡壳”,正是主创们为挑动观众神经而精心设计的“意外”。
在电影放映的过程中,观众的视点只能聚焦在银幕上——即经由导演编排后的世界,观众在观看影片的过程中,会结合自身经历和观影经历而不自觉地产生某种期待。比如在现今的爱情片里,女主过马路朝男主跑去,观众会不自觉地担心女主被车撞;古时曹操败走华容道,一笑便能笑出一次伏兵,足足三次。在《周处除三害》最后的高潮段落中,观众的心陪着刚从黑暗中破土而出准备复仇的陈桂林回到教会,一声“林禄和”伴随举起的手像是要完成宣判,但第一枪竟然就卡壳了。此时信徒向陈桂林飞奔而来,观众不自觉地联想起了几分钟前主角正是被信徒控制塞进棺材,危机骤然而起。但随着第二声枪响,前来“救驾”的信徒倒在一边,骤然而起的危机也在瞬间解除。随后林禄和仿佛无视陈桂林手中的枪般直直走来,当观众认为林禄和作为最大反派将要展现其手段的时候,林禄和却又被轻而易举地放倒在地。作为影片高潮开始前的这一小设计,反套路、反预设的安排,充分地调动起了观众的情绪。
宣读完林禄和的罪孽,等待其简单的辩解之后,“替天行道”的陈桂林说,只要接下来的九发子弹都卡壳,自己便离开这里。前两发空枪,林禄和露出了自信的表情,观众悬着的心刚刚要放下,第三枪猛然响起,林禄和伏诛,戏外的人也不由得打个冷战。陈桂林以为自己结束使命,走下楼梯正准备离开之时,歌曲《新造的人》再度响起,将影片推向最终的高潮。最后段落中的“卡壳”,起到的则是缓冲情绪的作用,有的信徒在卡壳后选择迷途知返,有的信徒却仍执迷不悟。信徒们不同的反应和结局,丰富了影片的层次感,也使情绪上的过渡不显生硬。
深层次的象征
枪作为文艺作品中较为常见的意象,其符号化含义在国内外电影中被反复提及。例如2002年由陆川执导、姜文主演的电影《寻枪》,枪与社会地位、人格尊严等概念高度绑定,主角丢枪的同时代表着失业、在社会中抬不起头,历尽艰险的“寻枪”,则代表其找回自我价值的过程;2019年新海诚导演的《天气之子》中,从天而降的枪为男主提供了更强的力量与情感宣泄,影片高潮的对峙中,幼稚的话语与代表成年人的武器一同响起,对比的张力让一切表达都变得更为清晰。
在《周处除三害》里,枪首先是人物反应的外化。发廊刮胡子的对手戏中,香港仔的刀片已经抵到了陈桂林的眉毛,剑拔弩张的氛围仿佛在告诉观众下一秒他们就会打起来。这时借由小美的视角,我们看到了镜子中映出的潜藏在理发布下的枪。陈桂林表面处于被动之下,实则暗藏*机;看似只身犯险,实则游刃有余,经验老到的黑道*手形象展现无遗。
在《周处除三害》中,枪也象征着权力的转变。开场的追逐戏中,陈灰在与陈桂林的厮打中败下阵来,陈桂林逃走时夺去了陈灰手中的枪,审判的权力借由枪转移到了陈桂林的手里,这才有后续对通缉令上另外两名逃犯的追*;随着陈桂林自首时将枪交还回陈灰,代表这时被审判的对象变为陈桂林。而这,也引出了枪更深的一层含义。枪是枪,但又不仅仅只是枪。为什么开场围着一帮小弟?陈桂林枪*铁头哥之后可以轻易地扬长而去,为什么要与香港仔贴身肉搏之后才用枪处决?为什么在礼堂面对数量众多的信徒时没有更多的人反击?在这部戏里,没有对射枪战,只有尘埃落定时发出的响声。是主创们逻辑上考虑不周吗?其实未必。在这里,枪不再是武器,而是具有某种审判力的“神器”。
《周处除三害》的故事中,“鸽、蛇、猪”三种动物对应“贪、嗔、痴”,象征着三名通缉犯。两次人生的重大抉择前,陈桂林都要借助关圣帝君的指示。这似乎正在暗示我们,枪不仅仅是武器,而是代表着对“贪、嗔、痴”等恶之根源更高纬度的审判。也正因如此,影片的结局是也必须是陈桂林自首后受枪决,不是自*、不是意外身亡,身为“痴”的陈桂林必须受枪来审判其罪恶,使整个故事对于“贪、嗔、痴”的破除达到圆满。
取得奖项与票房双丰收的《周处除三害》,并不是一部简单的“男频爽片”。影片定格在处决时陈桂林的脸上,以一声枪响结束,但给观众带来的对于善恶、欲念等问题的思考仍萦绕心头。在高关注度之下,对《周处除三害》也有批评的声音,比如影片对张贵卿、陈灰两位角色的着墨不多,女性角色仍然囿于“被拯救”的困境,片中仍然存在一些逻辑、动机上的疑问等。《周处除三害》作为取材于史书典籍中的故事,不足之处的确存在,但总体来说瑕不掩瑜,其精巧又不失干练的视听技法,对自我存在、*与执念等更高维度问题的思考,为日后的华语犯罪题材动作片提供了更好的范本。让观众因为奇观进入影院很简单,让观众在灯光亮起时仍回味无穷不愿离去,则需要创作者们更多的努力与思考。(张昊志)
来源: 齐鲁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