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著名作家阿尔贝·加缪于1942年凭借《局外人》一举成名。加缪的作品始终从人的现实生存困境出发,揭示世界的荒诞性。
在《局外人》中,加缪塑造了一个典范的现代人形象:默尔索。这位把“我怎么都行”挂在嘴上的主人公,对一切社会规范都显得无动于衷、置身事外,同时又以一种近乎魔鬼般冷峻的目光静观世人,甚至在自己的审判大会上也仿若一名看客,却又在诸多隐秘的瞬间表露出对世界的亲和,沉浸于其生活的当下性之中。
反复阅读《局外人》,我越来越不明白并且反复思索几个问题:“什么是局内人?什么又是局外人?什么是真实?什么又是荒诞?”
默尔索的妈妈去世了,他不哭,甚至连妈妈最后的遗容都不看,送葬时面无表情的跟在后面,好像与己无关。他是死者唯一的亲人,应该是局内人,然而,不管怎么看,他都像个与己无关的局外人。
默尔索开枪打死了一个阿拉伯人,是罪犯。但是,在审理案件时,默尔索看到“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在处理这件案子时,把我撇在了一边。这一切都在进展着,而我不能有任何干涉。我的命运被发落,完全不征求我的意见。”
整个案件的审理过程成了法官和律师一轮又一轮的较量过程,他们好像是局内人,而作为罪犯的默尔索则像个看热闹的局外人,不能参入。
在默尔索意识到社会游戏的荒诞之后引发了他的远离、越发满不在乎和冷漠的思考,他想到“在我所度过的整个荒诞的人生中,从我未来的深处,一股昏暗的气息穿越尚未到来的岁月向我扑来,这股气息一路袭来,使别人向我建议的一切都变得毫无差别,未来的岁月并不比我已经度过的岁月更真实。”
《局外人》时不时充满着荒诞的意味,人生荒诞,爱情荒诞,连生死存亡都荒诞。这部小说以荒诞为基调,以冷漠为色彩,小说的高潮是默尔索对世界的反抗以死亡抗争。发人深省的是,这样做到底值不值得呢?
荒诞的对立面是真实,是切实,是确凿。西哲黑格尔说,“凡是存在的,就是合理的;凡是合理的,总是存在的。”
默尔索让我心情沉重,身上发冷,让我不由得想起多年前小城发生的一个案件,这个案件跟默尔索的案件极其相似。
这是一个拦路抢劫案件,当事人是一个19岁的小伙子,老实木讷,不善与人交往,事发前几天,当事人的母亲突发疾病去世。事发当晚,有几个不太熟的伙伴邀他一起干事情,他正苦闷不堪,问也没问跟着就去了。等看到那些人抢了一个妇女,他吓傻了,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警察来了,别人都跑了,只有他在现场。最后他判了死刑,不久执行枪决。至于其他人什么情况,我已记不清楚了。
当年的这个案件轰动了小城,很多人都非常震惊。震惊的原因有两个方面:
其一,认识他的人都说他特别老实胆小,为人善良真诚,说什么都不相信他会去抢劫。有人猜测他和母亲感情很好,几乎没分开过,对他母亲太依恋,他母亲去世对他打击太大,无法排解苦闷而做出这样极端荒诞的事情。
其二,去看执行的人们回来说,他神情麻木,面无表情,目光散淡,一副与己无关的样子,整个人就是个木头,仿佛灵魂游离了躯体。与原来的他几乎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人。
在很多人眼中包括我都认为,他的行为荒诞至极,无法理解。
今天读《局外人》,又让我想起来这件在脑海中萦绕多年的案件。我似乎明白了他当年的举动,自从他母亲去世后,他把自己活成了这个世界的局外人,冷眼旁观,事不关己。悲哉!哀哉!
当我读到《局外人》的最后一段,在满天星斗下,在大地与海洋的气息中,默尔索深刻感到自己与世界隐秘的关联,终于意识到自己从未真正离开过这个世界,他依旧在穿越他的生活与时代,不在其上,亦不再其外。他不是一个彻底的“局外人”。我突然想到,不知道当年的他是不是也和默尔索一样有这般深刻的思索、理解与顿悟?
老子说,“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几千年前老子就告诉我们,可以说出来的道,就不是永恒不变的“道”。可以叫得出来的名,就不是永恒不变的“名”。应该从经常显露其形之处体察万物的归宿。“有”和“无”这两者来源相同而名称各异,它们都可以说是幽微深远。幽微深远到极点,就正是所有的道理及一切变化的根本。
荒诞与真实是截然相反的两个对立面,然而,如老子所言的“有”和“无”这两者来源相同而名称各异一样,荒诞与真实也各有其存在的依托和意义。有时候看上去荒诞,却真实存在着,有时候看上去真实,却荒诞得离谱。事实上,真实的荒诞看上去荒诞离谱,但就这样真实地存在着。
我希望,我们能够正确地认识荒诞,有力地引导荒诞,让那些荒诞的事情不要再离奇离谱得可怕。
加缪曾经说,“确认生命中的荒诞感绝不可能是一个终点,而恰恰是一个开始。”我想,这才是加缪写诸多荒诞故事的最根本出发点和期望所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