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撰文说:“没有笔法的书法是不入流的。”古今书法家都在笔法上投入毕生的精力,都有自己的“看家本领”。然而,在古代,笔法却是书法家的不传之密。
三国时代,曹操也非常喜欢书法,经常与大臣钟繇、邯郸淳、韦诞等人一起谈论书法。有一天,钟繇在韦诞那里见到东汉书法家蔡邕论述笔法的书,就想借回来看看,哪知韦诞死活不肯借给他看。钟繇一时懊恼气急,捶胸顿足,以致口吐鲜血,昏死过去。曹操见状急忙令人取来五灵丹让他服下,这才救回了他的性命。
钟繇对蔡邕的那卷书念念不忘,等到韦诞死后,他命人盗掘韦诞的坟墓,终于得到那卷书。钟繇阅后大受启发,书法日见长进,更加精妙。
虽然不能说钟繇的楷书笔法就是得之于他从蔡邕的书中窥见的秘密,但是肯定也是肯定受到某些启示。他的书法的确备尽法度,对后产生了巨大影响。
他把汉隶、史游的草隶、张芝的今草、刘德升的行书等多种笔法,都吸收运用于楷书之中;而且将楷书的各种笔法,如折股钗、屋漏痕、拨灯法、悬针、垂露、敛锋等,都熔为一炉,对后世楷书笔法产生了深远影响。
钟繇《贺捷表》(字例)
试看《贺捷表》中“ 宣示 ”的“ 示 ”字上面的一横(见上图),“ 蹇 ”字的上点(见下图),实是章草用笔;而“ 勢 ”字则是草书之态(见上图);“ 同 ”字则形同草隶(见上图)。“ 日 ”“ 長 ”两字的竖画的起笔(见上图),落笔即转锋而下,有飘逸飞动之势,后世的王羲之和诸遂良等即效法这一笔法。至于其中的隶笔那就更多了。
书法艺术特别讲究点、线之美、形式之美,以及富有生气的节奏之美。可以说它 “ 本是一种类似音乐或舞蹈的节奏艺术 ”(见宗白华《美学散步》第116页)。钟繇的书法在把握字体点、画基本形态的同时,更注意行笔的 “疾”与“涩”,两者相参相和,或缓或急,或轻或重,使得笔意生动,具有变化之妙,和音乐般的鲜明的节奏感。
如《贺捷表》的行笔就很讲究行中有留、留中有行。“ 獲 ”字“犭”旁的第一撇(见下图),起笔沉重迟涩,行笔着实缓慢,收笔顿住向上翻出,含茹着“留”意;第二撇,则行笔流畅,出锋锐利。两画涩疾有别,一钝一利,不相雷同。再如“ 履 ”字中的四撇(见下图),左面两撇多带“涩留”之味,右边两撇则有“疾行”之势。
钟繇《贺捷表》(字例)
钟繇的书法正是通过用笔、字画的疾涩、行留的完美结合,使得属于视觉艺术的书法,具有了听觉艺术的音乐般的节奏感。当时,人们对音乐演奏就已经具备了“行”“留”“疾”“涩”的明确的美学观念。两汉的王褒《洞箫赋》中就曾以“或留而不行,或行而不留”的词句,来描写洞箫独奏时快慢节奏的变化;与钟繇同时代的稽康《琴赋》中说到七弦琴独奏,应当“疾而不速,留而不滞”。
艺术的辩证法都是共同的,钟繇是将音乐中的节奏疾涩的美妙变化,成功地运用于书法艺术之中。
(本文作者:王世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