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一 冀中战况①
飒飒秋风透树林，燕山赵野阵云深②。
河旁堡垒随波涌，塞上烽烟遍地阴。
国贼难逃千载骂③，义师能奋万人心④。
沧州战罢归来晚⑤，闲眺滹沱听暮砧⑥。
其二 贺晋察冀军区歼蒋第三军
南合村中晓日斜⑦，频呼救命望京华⑧。
为援保定三军灭⑨，错渡滹沱九月槎。
卸甲咸云归故里，离营从此不闻笳。
请看塞上深秋月⑩，朗照边区胜利花。
其三 新农村千门万户喜朝晖，处处村头现紫微。
解放农人歌自得，专横地主莫高飞。
平田有份躬耕乐，得地无余心事违。
后起青年多俊秀，秋高试马壮而肥。
其四 十月战景
战事从来似弈棋，举棋若定自无悲。
人民解放成新主，封建灭亡异昔时。
北地早成磐石固，南征犹怨义旗迟。
秋风送雁归传语，共除蒋顽莫再思⑪。
其五 攻克石门⑫
石门封锁太行山，勇士掀开指顾间。
尽灭全师收重镇，不教胡马返秦关。
攻坚战术开新面，久困人民动笑颜。
我党英雄真辈出，从兹不虑鬓毛斑。
其六 战局时局
兴安岭下楚江头，万里烽烟接素秋。
灭敌原因分地遍，兴师只为解民愁。
法西当道如豺虎，民主高潮胜美欧。
四万万人争解放，铲除封建建神州。
其七 寄南征诸将⑬
南征诸将建奇功，胜算全操在掌中。
国贼军心惊落叶，雄师士气胜秋风。
独裁政体沉云黑，解放旌旗满地红。
锦绣河山收拾好，万民尽作主人翁。
其八 寄东北诸将⑭
南人北去自逶迤，转战辽阳入岭陂⑮。
勋业辉煌欣共举，名花灿烂喜连枝。
邻居友善长相问⑯，仁里安康永莫移。
扫尽法西归马日⑰，伫看四海耀红旗。
【注释】
①冀中战况：1947年6月、9月和10月，人民解放军晋察冀*军相继取得了青沧战役、保北战役、大清河战役和清风店战役胜利。
②燕山赵野：即燕、赵之地，指华北。
③国贼：蒋介石。
④义师：中国人民解放军。
⑤沧州：在河北省冀中平原的东部。
⑥滹沱：即滹沱河，源出山西，流经河北，至天津市会北运河入海。
⑦南合村：在河北省定县清风店东。
⑧京华：北平（今北京）。
⑨保定：河北省城市。
⑩塞上：边塞之上，长城附近。
⑪蒋顽：蒋军顽固派。
⑫攻克石门：石门，今河北省石家庄市。1947年11月12日，晋察冀军区部队攻克石家庄，全歼守敌24000多人。在这次战役中，我军在朱德总司令指导下，首创攻坚战术。
⑬南征诸将：1947年夏秋之际，刘伯承、*、陈毅、粟裕、陈赓、谢富治等将领。
⑭东北诸将：林彪、罗荣桓、刘亚楼等将领。
⑮辽阳：即辽宁省辽阳市。
⑯邻居：苏联。
⑰法西归马：法西，法西斯；诗中指国民党蒋介石反动派。归马，比喻不再打仗。《尚书·武成》：“王来自商；至于丰，乃偃武修文。”唐·孔颖达疏：“此是战时牛马，故放之，示天下不复乘用。”
【赏析】
这组七律作于1947年11月，朱德时年61岁。
第一首，写我军对蒋军作战的冀中战役情况。6月12日，青沧战役打响。这一带守军大多是国民党收编的伪军，老百姓称之为“铁杆汉奸”，解放军以第三、第四纵队为主力，配以察哈尔军区、冀中军区、渤海军区等地方部队，发起进攻，激战３天，胜利结束，共歼国民党军1.3万余人，解放了青县、沧县、永清三座县城，控制了80公里的铁路，阻止了敌九十四军出关增援东北，有力地支援了东北我军的作战行动。后来解放军相继发起保北战役、大清河战役和清风店战役，并取得彻底胜利。“飒飒秋风透树林，燕山赵野阵云深。”首联，诗人用秋风飒飒、阵云深深，营造出一种肃*的战场气氛。颔联“河旁堡垒随波涌，塞上烽烟遍地阴”，给我们描绘了人民战争中堡垒如波、烽烟遍地的景象，凸现人民战争的巨大威力。“国贼难逃千载骂，义师能奋万人心。”颈联中，诗人以议论的形式，对国民党、蒋介石挑起内战难逃千古骂名、人民解放军英勇奋战振奋人心正反对比，形象鲜明、突出，对翼中战役胜利的意义加以强化。尾联“沧州战罢归来晚，闲眺滹沱听暮砧”，诗人对激烈的战役没有作正面描写，而是用“战罢归来”的闲笔，写出了一种悠然而闲适的心态，通过统帅举重若轻的散淡，侧面烘托解放军将士的英勇无敌。
第二首，祝贺晋察冀军区歼蒋第三军。在1947年10月的清风店战役中，人民解放军全歼敌第三军军部、第七师及第六十六团，活捉了第三军军长罗历戎、副军长杨光钰、副参谋长吴铁铮、第7师师长李用章等。清风店一仗，罗历戎的第三军主力1.3万余人，全部被歼，这一仗，是解放战争中最著名最成功的运动战之一。“南合村中晓日斜，频呼救命望京华。”首联写出蒋军第三军被我大军围困、频呼救命的绝望挣扎。颔联“为援保定三军灭，错渡滹沱九月槎”指出蒋军之所以被围，是因为他们错误地估计了形势。颈联和尾联，“卸甲咸云归故里，离营从此不闻笳。请看塞上深秋月，朗照边区胜利花”，“卸甲咸云归故里”指解放军优待俘虏的政策。凡愿意回家的俘虏，我军一律发给路费，遣送回家。这几句，透露出诗人对战事胜利的喜悦与欣慰。结句平和淡定，但有韵味。
第三首，描写华北农村新气象，表现农民翻身得解放的躬耕之乐。“千门万户喜朝晖，处处村头现紫微。”紫微，中国古代星区名，有星十五，以北极星为中枢。北极星居正北，指示方向。这里指解放区的广大群众，热烈欢呼人民救星*。此诗突出一个“新”字，以展现共产党领导的农村的新面貌。全诗充盈着一种喜气洋洋的氛围，如同清新的民歌一样，给人耳目一新之感。其中的对仗“解放农人歌自得，专横地主莫高飞。平田有份躬耕乐，得地无余心事违”，以新词入诗，不仅毫无生硬的痕迹，而且无比地妥帖，可见诗人对古典诗歌格律的运用，已经达到非常自如的高度了。结句“后起青年多俊秀，秋高试马壮而肥”，可见诗人的闲适与自豪。
第四首，通过对战事的议论，展望人民解放的前景，激励军民再接再厉。“共除蒋顽”，早日赢得人民战争的最后胜利，建立崭新的人民民主共和国。其中的“南征犹怨义旗迟”，指南方国民党统治区的人民，渴望解放军早日南下去解放他们。《孟子·梁惠王下》：“（汤）南面而征，北狄怨，曰：‘奚为后我？’”
第五首，高度肯定我人民解放军的攻坚战术，对解放军的战绩表示由衷的赞赏。诗中的“胡马”，代指国民党反动军队。“石门封锁”，明战役之难；“指顾间”，一指手、一回头，言时间之短，明解放军之英勇无畏；“尽灭全师”，言战绩之佳；“我党英雄真辈出，从兹不虑鬓毛斑”，仿佛让我们看到作为三军统帅的诗人颔首微笑的慈祥神态。这首诗，如同诗人的战争指挥艺术一样，举重若轻，游刃有余。
第六首至第八首，诗人对战局、时局作了客观而冷静的分析，对南征诸将、东北诸将，进行了一番勉励，对即将到来的胜利，作了热烈的展望和科学的预言。
这组《感事八首用杜甫<秋兴>韵》是朱德解放战争时期诗歌的代表作。它是解放战争由战略防御转入战略反攻阶段的诗史。诗人高瞻远瞩，统观全局，用高度概括的诗句写出战争总的进程，形象地揭示出战争的本质特点，突出地展现了人民必胜的前景。“国贼难逃千载骂，义师能奋万人心”，“北地早成磐石固，南征犹怨义旗迟”，正是这种人心向背，昭示了解放战争必然胜利的根本原因；“南合村中晓日斜，频呼救命望京华”，是对反动军队灭亡时的绝望挣扎的生动描绘；“千门万户喜朝晖，处处村头现紫微”，形象地展现了解放区农村翻天覆地的变化；“国贼军心惊落叶，雄师士气胜秋风”，“锦绣河山收拾好，万民尽作主人翁”，真实地表现出解放战争的浩大声势，倾吐了胜利的喜悦心情。
这组诗意境开阔，熔铸了深广的历史内容，无疑是抒写解放战争的佳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