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方正正的汉字刻进了中国人的骨子里。一撇一捺,人字支撑,立于天地之间,雄壮威武。我们在浪漫的诗经里蹁跹,在豪迈的唐诗里穿行,在婉约的宋词里低吟浅唱,在看透世故的小说传奇里徜徉,这所有一切文化盛宴的背后,纸绝对是最大的功臣。
梦回春秋与秦汉,参悟纸的前生梦魂。
云梦睡虎地秦简,真实的记载才有力量。云梦秦简在法学界有着极高的地位,但是更重要的意义在于它记载了简主人——喜的生平。喜只是一位基层官员,生在秦国,帝国的变迁与荣耀仿佛并未改变他的生活,风雨前后不变的是他的严格执法与不倦记录,那一百多枚竹简便是他的所有。这种默默无闻的记载何其朴素又何其真实。我们可以活在当下,也可以不去想以后,中国当代史与生活的方方面面总要有人记述。如果有那么遥远的一天,有个年轻人想要了解21世纪初期普通人的生活,难道你希望他被明星的花边新闻及铺天盖地而又毫无价值的雷同文章所淹没,而看不到一点当下的记录与思考吗?
这是秦简存在的意义:普通、真实、有思考。这也是纸的前生精魄。固然渺小,固然孱弱,但用最朴质的语言讲述最真实的生活,讲述普通人的生活。竹落在地上,叮当作响;字落在竹简上,铿锵有声;人印在历史中,纤尘凸显;历史砸在人心中,砰然有痕。
穿越两宋,印证纸的前生精魄。
那是皇家画院,十八岁的希孟正意气风发,这位天才大笔一挥就是一幅气势磅礴,冠绝古今的千里江山图。山间巉岩飞泉,瓦房茅舍,苍松修竹,绿柳红花点缀其间。山与溪水、江湖之间,渔村野渡、水榭长桥,应有尽有,令人目不暇接。有史记载:“政和三年闰四月八日赐。希孟年十八岁,昔在画学为生徒,召入禁中文书库,数以画献,未甚工。上知其性可教,遂诲谕之,亲授其法,不逾半岁,乃以此图进。上嘉之,因以赐臣京,谓天下士在作之而已。”这是希孟的千古绝唱,也是他惟一的传世作品,绢本。
《千里江山图》辗转流传至今已有八九百年,画作历经沧桑,保存有大量的珍贵印迹。2017年3月,中国邮政发行《千里江山图》特种邮票,以九图连印的方式印刷。在版式上,推出了九图连印的长卷版邮票,该套邮票也成为中国第一个古画长卷邮票。
这是传承的真谛:根植于中国传统文化,纵横千古,有力量。这也是纸的辗转心路,因为绢是纸的另类表达。固然瘦弱,固然单薄,但用最中国的样子展露最美的图卷,展露强大的文化自信。
当你千里万里重回故里,当你十年廿年归来已不是少年,谁来告诉你,故乡在哪里?小桥流水告诉你,落日夕阳告诉你,渔村野渡告诉你,美丽的中国山水画告诉你,你站立的地方就是故乡,你站立的地方就是中国!
回溯历史的天光,流转纸的今生传奇。
那是破屋残灯,曹雪芹低头忆起繁花似锦的过往。宾客如云,车来车往,数不尽的恩赐,道不尽的繁华,还有姐姐妹妹的说笑,一切犹如一场大梦。梦醒只有无尽的追思和回忆。也好,权且记下来吧,记下那段刻骨铭心的感情。于是,纸承载了曹家的兴盛与落魄,一部《红楼梦》横空出世,高峰不可企及。
没有印刷术以及纸的发明,就没有长篇小说传播的可能——不可能设想在竹简上完成《红楼梦》。不可能做到堆一房子的竹片,为的是看一部长篇小说。只有纸与印刷术的发展,才能一万本、一百万本的人制作书藉,传播到世界各地。
这是纸的价值:发展、壮大,传播文化。固然艰难,固然不易,但它从来没有放弃,以自己羸弱瘦削的身体,担起传承文化的重任;以自己并不坚实的臂膀,扛起文化发展的大旗。
竹简,绢画,纸质书;普通,真实,有力量,在发展。纸的前世故事,今生传奇一样动人。从遥远的古代搬动厚重的竹简,孔子读书“韦编三绝”;到诗圣杜甫“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再到今天动辄几百万字的网络小说实体书:纸创造了太多不可能和传奇。从渺小到平凡,从平凡到卓越,从卓越到伟大,这是纸的旅程,一直在路上,从未抵达。
它从五千年前赶来,要到遥远的地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