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刚到尚未中秋,离回家过节的日子又近了一些。人还未回去,胃已经随着记忆先行到家。大概每个外出的人,都对自己家乡的饭菜有一种独特的想念,这种想念随着时间和记忆越发的浓烈,这也许就是家的味道。
对于长汀客家人来说,家的味道不是油红发亮的红烧肉,不是混着各种酱料的面条,不是吱吱冒汤的小笼包,而是一碗清甜软糯的鸭子粥。
鸭肉粥
鸭子粥是长汀当地人的叫法,说起长汀,可能大多数人从未听过。长汀是客家人的发源地,也被称为世界客家首府,“汀州佬”是对长汀客家人昵称,这一碗鸭子粥恰恰是汀州佬的心头所爱之一。
但凡家乡美食,总有自己的传说,或是祖先为了改善食材不均独创而成,或是古代皇帝民间探访偶遇美味,亦或是平民巧妇手中别出心裁。意外的是,追溯起鸭子粥的传说,知之者却无一二,只知那是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一道菜。
而我对于鸭子粥的记忆,大概是每个节日的早晨,父亲早早出门从集市上买回一只精挑细选的番鸭。到家之后,便在小小的院子门口开始烧水宰鸭,彼时的我最喜欢做的事情,便是搬个小板凳坐在旁边看着父亲一丝不苟的去除鸭子身上的每根细毛,再熟练的用剪刀给鸭子开膛破肚,待处理干净鸭子,便将鸭子在热锅里煸一下,随即放入可以浸没鸭子的水,锅早已热透,可以开始煮鸭子了。
鸭子肉
鸭子粥的好吃,全都仰仗这一锅煮鸭的汤,等到锅里的汤水变得油亮浓郁,鸭子已经煮得熟透,再用筷子给鸭子翻个身起锅,便可以开始重头戏。把鸭子拿起之后,父亲便将锅中的鸭油撇去一二,用瓷盆洗净当季最新鲜的粳米下入锅中。同时厨房的案板上切放了一些配菜,通常是香菇、胡萝卜、鸭血、鸭胗还有鸭肠,这些都是这碗鸭子粥不可缺失的一部分。
锅里咕咚咕咚的冒着热气,香甜的气息从开始的隐隐约约,到后面的大张旗鼓,肚子里的馋虫也开始蠢蠢欲动。
“别急,鸭子粥马上就好”,这种时候父亲总是会在一旁笑笑的看我。锅盖打开又落下,反复几次,鸭子粥总归是好了。父亲趁热给我盛上这锅里的第一碗,撒上一把葱花,顺手从煮熟的鸭子身上割下一个鸭腿给我。在鸭子粥面前,鸭腿的诱惑显得并不是那么大,顾不上烫口,嘴馋的我早已迫不及待的埋头苦吃。
鸭腿
儿时不知这种滋味怎么形容,现在回想起来大概就是满足罢了,鲜甜软糯的粥入口即化,来不及去回味,随即一口接一口,刚刚还是满满一碗粥的碗便很快见了底。
而其实,刚出锅的鸭子粥不是最好吃的,最为好吃的鸭子粥,应是温度散去或者说是冷却下来的时候。和刚出锅那种喷香四溢不一样,凉凉的鸭子粥更加的鲜甜和入味。
依稀记得写完作业看完电视剧的夜晚,总是眼巴巴的不肯去睡觉,惦记着晚上吃剩的半锅鸭子粥,便央求父亲给我再盛出一碗。拗不过我肚子里的馋虫,父亲只好从高高的橱柜给我装上一碗凉凉的鸭子粥,播放着下集预告的电视机、父亲宽厚的手掌、凉凉的鸭子粥,便是儿时最为清晰的记忆。
逢年过节要煮上一锅鸭子粥,是刻在汀州客家人灵魂里面的真理。漂泊在北上广甚至于国外,身处繁华的城市,生病、委屈、彷徨的时候,最为记挂的便是家乡的味道。记挂着那个煮鸭子粥给我吃的人,记挂着那个悄悄把鸭腿塞我碗里的人。
而今,身在离家三小时动车路程的城市。回想起家乡,乡愁倒谈不上,惦念乡味却是日常。古老的小镇、乡间的稻田、朴实的阿婆们,世界这么大,有鸭子粥的地方才称之为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