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不再盼望过年。
只是在鞭炮响起的夜色里,透过那空中飘荡的火药味,想起小时候的那些快乐。
小时候一入寒假,冰天雪地里百无聊赖,没有暖气的老家里仅有一个小小的煤球炉,但为了省钱,故意又将煤球炉子的门堵上,只留一丝丝缝隙,以防炉子熄灭而已。整个房子四处漏风,室内也丝毫不觉得温暖。爷爷终日穿着好几层厚厚的棉衣,坐在那散发着些许热气的炉子旁,等待着春天的到来。
家里弟兄多,一口房子里的床往往挤不下,我便和四弟到那数年不曾居住的老房子里住。老房子的院子里葡萄树、梨树、石榴树、无花果和柿子树都早已枯败,但盛夏的时候,却是另外一番风光。久不居住,老房子又无火炉,显得异常空寂寒冷,我和四弟同睡一张床上,盖上厚重的连翻身都觉得累的旧棉被。
第二天,床头的墙上有一层厚厚的寒霜,我伸出胳膊用指甲在寒霜上胡乱涂鸦,虽然穿着毛衣、毛裤入睡,但不一会便觉得冷,将手收回被窝。
如此寒冷的季节让我嫌恶异常,却唯有一事让我期盼不已,那边是:过年。
“还不过年也!”寒假的寒冬的寒风里我们经常叹息。
每一天都显得漫长而无聊,终于家里开始忙起来了:
父母从五天一次的集会上买了很多很多的白菜、胡萝卜和肉,用一个超大的盆装着它们做成的馅儿,对,这便是为过年而准备的第一件事:蒸馍馍。按照惯例,要蒸三种馍馍:菜馍、豆沙馍和实团的。菜馍其实就是菜包子,而豆沙馍便是豆沙包,实团的便是妈妈用手一个个团出来的实心的馒头,没有馅儿。
蒸馒头要持续两天之久,没错,整整两天都在蒸馒头,那些满头最终装满好几个编织袋,足以吃到春天来临。蒸馒头的时候我最喜欢干一件事,那就是烧锅。因为烧锅难度低,最主要的原因是烧锅暖和,那粗大的木材在黑黝黝的锅灶里散发着跳跃不已的火苗,烤的我的脸烫热烫热的。锅台上是摞了三四层高的笼屉,用厚厚的麻袋盖得严严实实的。宛如仙雾的蒸汽从笼屉之上蓬勃而出,慢慢地,整个厨房内白蒙蒙一片,仙雾里散发出诱人的包子的香气。
包子出笼,妈妈舀了一马勺(方言,就是瓢)凉水放在锅台上,十指蘸一下凉水后迅捷无比的将热腾腾的馒头一个个拿起来放入篮子里,然后和父亲一起将所有的馒头抬出去放在院子里晾着。妈妈不准我们先吃,而是先拿一个放在碗里,摆在了香炉前,说是先给老天爷爷尝尝,然后给我们一人一个香喷喷的菜包子。
蒸馒头的第一天晚上,一米宽的大锅里散发着红豆和枣的香气,这是为第二天蒸豆馅儿馍准备的馅儿,我们等待着,等待着。约莫八九点钟的时候,妈妈终于从大锅里盛出来两三碗豆馅儿让我们吃。那红豆、枣和地瓜的甜味儿太美了,我们弟兄几人很快就吃光了。
蒸完馒头,是另外一项让我们更喜欢的事情:过油。所谓过油便是用滚烫的油炸出多种过年时的食物:炸丸子、炸酥肉、炸藕合、炸鱼、炸焦叶子和炸小果果。这几样东西实在太诱人了,每一样都比菜馍和豆沙馍让我期待百倍。而非要在这些东西里选出两样最喜欢的话,便是炸小果果和炸焦叶子。
妈妈在和面的时候撒一些盐,然后用擀面杖将一大团和好的面压成一张薄薄的面饼,再撒上一层芝麻,用刀将大大的面饼均匀的隔成数十个菱形的小饼,最后在滚烫的油锅里炸熟,这样香喷喷的带着咸味儿的“焦叶子”就出锅了,大概因其外形像是树叶才取了这么一个名字,我嘴里嚼着香脆的焦叶子想到。而炸小果果是个最喜欢的食物,和面的时候加入了糖精,所以特别的甜。压成面饼后,用到切成了细细的条儿过油,便成了香甜可口,咬着嘎嘣脆的“小果果”。
过完油之后,新年已近在眼前了,所有食物已准备妥当。等到除夕那天,我们弟兄几人开始帮着在所有能贴的地方贴上大大的福,贴上爸爸自己写的春联。记得那一次我以自己渊博的中学知识说道:“爸爸,这个福倒了!”
未等父亲回答,四弟张嘴说道:“对啊!就是福到了!”
我愣了一下,然后嘿嘿一笑:“哈哈,原来是这个意思......”
对联和福字贴完,下午祭祀完祖先后,我们静待新年第一个最大的期盼:春节联欢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