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崖下的那颗草莓
食、色,性也,男女,皆然。连国际著名钢琴家也不例外。
私自享用的事,人们私底下谈;我要为您津津乐道的是每天得以续命的吃食,奉吃喝二字为圭臬,不失时机、不遗余力地享用美食也是一种人生态度。
人生的意义是什么?我一直懵懂着,追求生的漂亮、也活的漂亮,着实很累,能尽在掌握的事,真的不多。看周遭、看书里,远处、近处,多少叱咤风云的人物,起高楼、宴宾客、楼塌了……每个人来这世上的宿命不同,直到谈及悬崖下的那颗草莓,我才有所领悟。
人生是什么?好比你掉下了悬崖,抓住了一根藤,底下有只猛虎,正张牙舞爪地咆哮着等你掉下去,上面还有只大耗子咬着你抓的藤,这时候咋办?痛苦、焦虑、束手无策、怨天尤人吗?不,你看到旁边有颗草莓,鲜的娇艳欲滴,遂摘下来吃,真甜啊,这就是人生!不一会儿,天上飞来的一只老鹰把耗子叼走了,悬崖下的老虎跑去追逐一只走散的小鹿了,你绝处逢生!美食之于我,就是悬崖下的那颗草莓。
试过了裕兴记,我想告诉你这颗草莓 有多甜。北京没有正儿八经的苏式面馆,直到今年裕兴记在望京开了张。
那时候,没有到处扫健康宝的时候,我每每因为一碗爆鳝面而下江南。吴越故地,黄鳝赛人参,那里的鳝鱼肥,鳝鱼糊浇头又脆又嫩,绝无半点儿腥膻。配红汤面正好,熬的汤里由于有鳝鱼骨,特别提鲜,红汤里能喝出一层一层的味道。
这份执念是妈妈传给我的,她讲起了年轻时大串联到过的苏州,往往眉飞色舞,大概上世纪60年代吧,那碗阳春面留给她的记忆美味、清新又治愈,紧汤、重面又重青,浇头却连一样都舍不得加,尽管她当时咽下了许多口水,学生时代总是囊中羞涩,光面吃完了再管店家要一碗汤,飘着油星儿的,就很满足了。后来妈妈忙工作、忙家里,没再去过苏州,谁有个头疼脑热的,她就下一碗宽汤的阳春面,里面窝一个荷包蛋,第二天准保好。
追逐着妈妈年轻时的足迹,我到过苏州的裕面堂、苏面坊,当然也到过裕兴记,尝过了百余种浇头,现在只有裕兴记在北京开了分店,现在又有了松鹤楼,尽管价格对照苏州的店涨了一倍,相比机票、高铁所费,还是省多了。
苏州人的一天,是从一碗头汤面开始的,头汤面的面条爽滑。一碗好面御八方,他们用最简单的材料,做出了不寻常的美味。若在那里住上一年,每天换一种苏式面的浇头,天天不重样,都永远吃不腻。
你的故乡是我的他乡,我的故乡是北京,却喜欢苏式面。苏州的城市性格温婉如玉,内藏风骨。时值晚秋,如若坐在苏州的一家面馆里,端起面前微微发烫的盖碗茶,细微的烟气若有若无地升起,耳畔响起了咿呀婉转的苏州评弹,时令的蟹黄拌面来了,微凉天气螃蟹肥、蟹脚痒,吃一碗这样的面,余香满口,是很舒服的。
什么季节吃什么面,最爱的还是5月的三虾拌面,虾脑、虾籽、虾仁,一应俱全,贪恋那现炒的浇头,乃是最美河鲜,会沉醉在苏式面的温柔乡里,面烫、碗烫、浇头烫,连汤也烫,先喝汤、再吃面,一切都刚刚好。
至今还没吃过蒋经国先生迷恋的两面黄,会做这个面的,我碰到的不多。
我惯常吃的还是苏式汤面,浇头过桥放;唱戏靠腔、吃面靠汤,红汤顺滑柔和,白汤浓而不腻,鸡骨头、猪棒骨、鱼骨齐上阵,白汤里加了点酒糟、一点点白胡椒,鲜之外提升了丰富的层次感,光吊汤就下足了功夫,等面时先喝汤热身。
风行的枫镇大肉面是要把肉压在碗底的,五花三层的一块肉干吃是有多油腻,我邻桌的一个小伙子吃东西风风火火的,很饿的样子,面还没上,他的大肉浇头已经吃的所剩无几,这种吃法,他会觉得枫镇大肉面好吃吗?好在他今晚点了双浇。这也是我美食感怀文字笔耕不辍的动力所在。
苏式面的捞面,是对简约而不简单的最好诠释,一窝面、象牙白,观音斗一入碗,清爽的面鲜亮条顺,一丝丝地排向同一个方向,犹如鲫鱼背部的鳍一样顺溜,看着没多少,一抖开,就是满满的一碗面,漂亮!苏式面讲究的是精致、内敛,看似平常却底蕴深厚,我感叹这最便宜、最微不足道的地方,是捞面师傅最花心思的,技术不过关的馆子根本开不下去。
素什锦、白切鸡等,是事先做好了的凉而不冷的浇头,而现炒的浇头最考验火候,这里有二三十种浇头可选。过一阵子要入冬了,吃蹄髈面补充热量,到时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