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凝 文/ 图
一
我的老家，在东北，离松花江不算很远的地方。小的时候，《松花江上》是一首耳熟能详的歌。我就是唱着这首歌长大的。
长大后，我曾沿着松花江走过很多很多的地方，采集了松花江一个又一个的梦。
我来到美丽的太阳岛。太阳岛位于哈尔滨的北侧，本不是一座岛，而是在汛期陆地被水切开，才享受一下岛的待遇。夏日的太阳岛像一位漂亮的姑娘，在松花江的滋润下，丰满而鲜嫩。站在岛上，登高远眺，眼前一派芳草离离，鲜花灼灼，天高远而晴朗，树葱茏而迷人。江对岸错落的建筑，仿佛一部凝固的音乐，引发人们无限的遐思；江北一幢幢欧式木结构房屋，使人就像置身于奇幻迷离的童话世界；脚下宽阔而平缓的浴场，江水澄碧，清爽宜人，明媚的阳光，温暖的沙滩，怡人的江水，让游人流连忘返，不忍离去。太阳岛是松花江编织的第一个梦。
我来到江城吉林。吉林是姑娘们心中的白马王子。他披着松花江的蓝色绶带，平添了几分英气，几分俊秀。夏日的吉林，十里长堤，碧波粼粼，杨柳依依，婆娑的绿练像生命的长廊，给人以无限的生机。冬天，冰封大地，雪飘万里，松花江水依然奔流不息。由于位于上游的丰满水电站蒸腾的水汽飘散在空中，遇到岸上杨条柳枝，便结成了冰晶，产生了世界四大奇观之一的吉林树挂，为江城披上一件洁白的银装。远远望去，这树挂若丽人凝脂，婀娜多姿；近处细瞧，又恰似粉蝶恋花，玉菊摇风。这千树万树梨花开的景色，为娇杨细柳增加了几多旖旎和妩媚。江城，是松花江编织的又一个梦。
我来到松花湖。松花湖是因修筑丰满水电站而形成的人工湖。她在群山拱卫、绿树环绕下，就如一颗晶莹剔透的明珠，镶嵌在松花江上。乘着游艇，放眼望去，万顷碧波像硕大的镜子，把斑斓的山峰映在水底。湖的两岸，千姿百态，变幻无穷，既有苍郁的原始森林，又有峥嵘的奇峰怪石，与天光水色相映生辉，绘成一幅迷人的山水画卷，让人不饮自醉。是的，整个松花湖就是一坛醉人的醇酒。我曾在松花湖上即席口占了一首：“白山豪饮醉未痴，后院私掘小酒池。万倾芳醇盛不住，溢进松江众人食。”松花湖为松花江再添了一个梦。
二
松花江发源于皑皑的长白山。长白山天池那一泓冰清玉洁的湖水，目送松花江走下长白山，浩浩荡荡，一泻千里，抚慰着茫茫的黑土地，培育着东北人民的根。
资料记载，松花江全长一千六百五十七公里，流域面积达五十五万多平方公里，覆盖了东北的大部分地区。松花江的滚滚洪流，输送着养育自己儿女的涓涓奶水，流淌着东北人民辛勤劳动的汩汩汗滴，也记载着黑土地的悲欢离合，护佑着北方大地不灭的灵魂。东北人民是离不开松花江的。
松花江给东北人民提供了舟楫的便利。吉林市以下，可通行两百吨以下的驳船；哈尔滨的江面，更可穿梭千吨江轮。丰饶的物产，通过江水的运送，使东北人民共享着劳动的果实；真挚的情感，通过江水的传递，使各族人民更加相亲相爱。松花江是一条银色的项链，把东北人民的心连在一起。
松花江沿岸的黑土地，埋藏着丰富的地下宝藏，生长着茂密的原始森林。地下，安安静静的乌金，默默流淌的石油，今天早已不甘寂寞，要重见天日，为东北人民奉献一份热，一份光。地上，除了家喻户晓的人参、貂皮、乌拉草这东北三宝外，辽阔的松林，舞动着虬枝，在蓝天的辉映下，好像群龙戏海；高大的桦树，一个个挺着不弯的脊梁，直钻云天，好像要与苍穹比个高低；还有柞木、椴木、杨树、榆树、云杉、水曲柳、黄波萝⋯⋯一个个透着淳朴，透着真情，在风的伴奏下，高唱着奉献进行曲。松花*像一名乐师，指挥着这个庞大的乐队。
松花江的鱼类有一百多种，不但有四海为家的鲤鱼、鲫鱼、鲢鱼、草鱼，还有其他地方少见的鳌花、哲罗、大马哈等等。其中，我觉得最著名的还是松花湖中的白鱼，其味之美，其肉之鲜，含在嘴里，令人久久不肯下咽。松花江像一位伟大的母亲，哺育着这里的人民，也养育着江中的精灵。
松花江创造了北方的文明。早在远古时代，这里就留下我们祖先的足迹。西周以后，这里是多民族栖息的场所。公元七世纪，受唐王朝册封，渤海国是这里正统的地方政权。后来的辽、金、元、清王朝，无不在此崛起。松花江水至今记载着耶律阿保机的骁勇，完颜阿骨打的善战，努尔哈赤的剽悍⋯⋯
松花江源头有一布里瑚里湖，又称圆池。湖畔有一“天女浴躬处”石碑，记载着一个美丽的传说。很久很久以前，圆池湖畔飘落了三朵彩云，从云朵上走来三位美丽的仙女，大姐叫恩古伦，二姐叫正古伦，三姐叫佛库伦。她们脱去衣服，在湖中尽情地嬉戏。忽然，一只神鸟衔着一枚果实飞来，放在佛库伦的衣裙上。佛库伦洗浴完毕，看到那枚果实，便放到嘴边，谁知却有了身孕。后来，佛库伦生下一个男孩，高大魁梧，聪明英俊，佛库伦给他起名叫爱新觉罗・布库里雍顺。布库里雍顺智勇双全，威震四方，逐一收降了各个部落。从此，松花江畔的人民安居乐业，布库里雍顺也就成了满族的祖先，圆池则成了满族的发祥地。松花江养育了一个伟大的民族。
松花江的文化更是多得不可胜数。冰雕、冬泳、雪爬犁，特别是东北的三大怪——大姑娘叼烟袋，窗户纸糊在外，养活孩子吊起来，都曾让江南游人瞠目结舌，如坠五里雾中。而外界多不知晓的松花江河灯，连我也是刚刚听说。
河灯原本起源于印度，用以超度亡灵，祭祀祖先。松花江的河灯更有自己独特的历史。过去，松花江曾是一条繁忙的交通水道，从长白山下来的船只、木排都顺江漂到江城吉林。在放木排的过程中，由于江道有无数暗礁险滩，稍有不慎，就会人排俱亡。因此，很多勇猛的汉子就这样长眠江下，一去不复返。当家的男人去了，女人悲痛欲绝，也只能扎上灯笼，点上蜡烛，写上亲人的名字，让它随波流去，以超度亡魂，表达情思。今天，高路入云端，车辆代替了舟船，早已没人放排了，松花江河灯又被赋予了新的意义，列入传统的庆典节目。特别是吉林市严冬腊月的雾凇节，由于百里大江水流湍急，江面无封，正便于河灯的漂放。每到寒冷的夜晚，江岸玉树琼枝，雪塑冰雕；江心河灯初上，流光溢彩。这绚丽壮观的景色，恐怕世界上任何一个地区都未曾有过。松花江编织了一个独特的文化。
三
松花江把全部的爱都奉献给了黑土地，却不曾有过半点的索取与回报。
松花江是喝长白山的乳汁长大的。长白山母亲一共生育了三个孩子，除了松花江，还有图门江、鸭绿江。母亲指望他们都能胸怀大志，踏实做人。谁知图门江却贪图安逸，一生下来就找到了向东的捷径，虚晃一枪，走了五百里，拿着假文凭入了海。鸭绿江见东去的路被图门江占了，便扭头拐向南边，走了七百里，也没掌握多少真才实学，掉进黄海。只有这松花江，怀着抱负，自强不息，百折不回，先流向西，又折向北，再转向东，蜿蜒曲折，历尽磨难，一步一个脚印，一直走了一千六百公里，终于学有所成。和同辈比，松花江多走了一千多公里。这曲折的经历，默默的付出，对谁去说？我为松花江鸣不平。然而，松花江却无怨无悔。
松花江向东奔向大海，却要归于黑龙江的名下，好比杨贵妃，纵然和唐玄宗千般恩爱，但皇帝三千宠爱集一身，杨贵妃也只能是妃子，名分不够。这难言之隐，对谁去说？我为松花江鸣不平。然而，松花江却无怨无悔。
松花江流域面积仅次于长江、黄河。可是，这丰厚的积蕴却很少有人知晓。人们只知长江、黄河，还可能把珠江、淮河的名字摆放在松花江的前面。松花江没有黄河的出身高贵。一说养育了中华民族，就都把功劳归到黄河头上。松花江生在北国，本不像南方的同伴那样水量充沛。但凭着一股韧劲，一种精神，从不气馁，从未断流；然而年年断流的黄河却享有“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的美誉。这其中的不公，对谁去说？我为松花江鸣不平。然而，松花江却无怨无悔。
冬天，长江依然滔滔不绝，大摇大摆，招摇过市。松花江却陪着小心，忍辱负重，默默地奉献自己，从不多说一句话。松花江冰封就走路，化开就行船，一年四季想方设法服务于她的人民，却又有话无处说，有苦无处诉，这个中苦衷，对谁去说？我为松花江鸣不平。然而，松花江却无怨无悔⋯⋯
啊，淳朴的松花江，宽厚的松花江，我爱你，我真心地爱你。
作者：霜凝（唐双宁），文化学者、诗人、画家、散文作家、书法家、中共党史研究专家，中央文史研究馆特邀研究员、中华诗词学会顾问。曾作为金融家、企业家长期从事金融工作，现主要从事文化研究与艺术创作。
审读：谭录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