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风词笔
“惜春”长怕花开早,何况落红无数
“更能消几番风雨,匆匆春又归去。惜春长怕花开早,何况落红无数。”
这本是辛稼轩笔下的伤怀之句,早于《红楼梦》成书数百年,与宁府中的小姐惜春也没有什么关系。可是当曹公挥洒下他这“一把辛酸泪”的时候,为四姑娘起出这样的名字,想必也不是空穴来风。惜春的名字,惜春的一生,饱含着无穷深意。
我曾经闲来无事,为贾家“玉”字辈的姑娘们排出了年龄大小的关系如下:元春>迎春>宝钗>岫烟>黛玉>湘云≈探春>宝琴>惜春
惜春太小了。虽然她的胞兄贾珍早在故事开始时就有了儿媳妇,但是她那“身量未足,形容尚小”的印象,却在我们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像刚才那个排序,无论我排出了多少错误和疏漏,都不会有人反驳我说惜春放错了位置。
惜春真小,以至于她错过了贾府最辉煌鼎盛的时候。若比贾府为一朵花,那么这朵花于惜春而言,虽然美艳但开得太早,到她稍谙世事,早已只剩下“落红无数”,零落成泥,却无馨香如故。
惜春生在宁府,一个到了她的时代,已然混乱到不可想象的地方。王熙凤在宁国府主持丧事的时候,就一条一条地数出了这里的五大弊病:“头一件是人口混杂,遗失东西;第二件,事无专执,临期推委;第三件,需用过费,滥支冒领;第四件,任无大小,苦乐不均;第五件,家人豪纵,有脸者不服钤束,无脸者不能上进。”
最后王熙凤是把宁国府的丧礼弄得不错,但是她解决的这些问题还只是治标不治本的皮毛:贾敬寻仙问道,把家中大小事一律放手不管;贾珍行尽“爬灰”乱伦之事,再加上花销奢靡,毫无节制;乃至珍、蓉父子戏弄二尤姐妹,可以说间接导致了她们生命的终结——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即便王熙凤真的看得出来,也只能无可奈何,听之任之。
惜春虽然向来并不多话,却是一个敏锐的孩子。虽然被接到荣国府来生活以逃离这个黑暗之地,但是那里作为她的生长之源,他却无法回避。
我们都记得她在抄检大观园的时候,认真地赶走入画的时候,表现得惊人的无情,更记得她在被劝留下入画之后,说的那一段话:“不但不要入画,如今我也大了,连我也不便往你们那边去了。况且近日我每每风闻得有人背地里议论什么多少不堪的闲话,我若再去,连我也编派上了。”
东野圭吾在《放学后》中,如此评价年轻女孩子的心理:“对她们来说,最重要的应该是美丽、纯粹、真实的东西,比如友情、爱情,也可能是自己的身体或容貌。”
但对惜春来说,宁府打碎的不是她的身体或容貌,而是她“美丽、纯粹、真实”的心灵:哪个对未来充满憧憬的年轻人,不仅是年轻女性,不希望自己可以在一个安宁的地方幸福生活?哪个富有精神追求的年轻人,不只是年轻女性,不抱有“口齿噙香对月吟”的清高与纯洁?这样,东野圭吾的一句话,当是直接点透了她的悲苦。这也正是她决意撵走入画,彻底摆脱荣国府的最重要的原因了
可是,没人理会她的心声。宁府的人只当没有她这个姑娘。荣府呢?邢夫人无情无义,连自家的迎春都不管;王夫人面善心冷,只知道溺爱自己的心肝宝玉;而家里至高无上的贾母,对她却也是冷淡的:去红楼梦整本书里翻一翻吧,贾母和她说话,喊她画幅画,催他赶紧画,就再没有别的什么了。
因此,惜春虽小,却并没有童年的天真烂漫——这个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孩子,又向谁撒娇,向谁倾诉呢?
黛玉说:“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道出了红楼女儿的共同命运。惜春这朵早早开放的花,也同样早早地落了。迎春落到了阴间,探春落到了他乡,而她,落到了红尘之外。
至今她也不为我们所喜爱,就像当年的贾母也并不疼爱她一样。她的性情也并不是经历过大富大贵的贾母所能理解的——只能说,可怜这个钟灵毓秀的女儿,生得太晚,太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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