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板油瞅着翘须喷侃侃而谈的连二爷,心中暗自思忖:“这老爷子,难怪人叫嚼神(健谈的意思)咧!和那小脚老人的裹脚布,一球一样,不仅酸涩无比而且又臭又长,狗球日的,待会咱是掐算啥嘞!金矿?还是‘大裤衩’?”
“把老爷子日哄高兴,都掐掐算算?”
“不成啊,这糟老头子比楞后生坨子还硬倔嘞!一回只能问一事儿,爻一卦,特定的规矩”
“想想法子吗!给爷吃几个甜枣,还有银子砸不断的脚筋?”
“这不是银子的事儿,连二爷这是泄露天机,连着二回就不灵验嘞!连二爷常这么叨叨”
“那咱掐算啥?金矿是砍货,可还是狼吃鬼没影儿的事儿!还是‘大裤衩”吧,人家常豆子还给咱敲边鼓的咧!”
“是嘞!半路*出二黑子,这挨了球的!”
“你还没打二黑子照面,自个就瞎球思谋成一堆嘞!万一见钱眼开,二黑子痛痛快快的应下嘞?”
“滚一边去,老子不要万一,老子要的是实打实,要你个王八羔子能未卜先知,老子还掐算个球?”
“嘿嘿!也是,说点正经的,曲阳这小娘子咱今儿闹是不闹?给爷个回话,爷还眼巴巴等着咧!好似那饿狼瞅见小肥羊,屎壳郎嗅见鲜牛粪,心痒难捱......”
“唉,德性!为啥上了七年‘学堂’,忘嘞?”
“忘个锤子!人生在世,不过八九十年,这还是积大德寿长的,能把‘吃、穿、闹’三大项扑腾好,就不枉走一遭嘞!上‘学堂’咋嘞?远的不说,就说咱村那头脸儿人物,刘得勋、三老朽他们倒是根红苗正,眼下见咱还不是一个察言观色的奴才,一个摇尾乞怜的狗?”
“放你娘的扭丝臭屁,那是票子的功劳!没钱你试试?正眼都不瞅你,还给你‘大裤衩’隔三岔五大半夜的装神弄鬼的吓唬人,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一码归一码,行路不误观山景,这小娘子呀!咱得戳,就这么愉快的定下咧!嘻嘻”
“定下个锤子,先把‘大裤衩’这颗定心丸吃了再说”,待连二爷话音一落,三板油正欲开口接话茬儿,门帘一挑,大老王端两大土笨碗喘吁吁而入:“嘿嘿,这麻二猪头肉果真名不虚传,驴揍的!粘牙粘牙咸滋滋的香......”双手一伸,轻搁于连二爷面前炕上......
连二爷疾探右手,捻取一片塞于口中,瘦削灰黑,两块高耸似乎随时都会“噗”地破皮而出的颧骨势霎间泛出了异样的光彩:“嗯,驴揍的,确实不赖”,声颤巍巍奋奋地,左手酒壶顺势冲嘴戳了去......
“狗求日的,咋不给二爷上葱蒜?没听过‘没葱没蒜,肉味减半’?剩下的一半咧?给老子包裹好,少一两肉,爷和你没完......”,三板油一瞪眼,冲着大老王凶凶嚷道。
大老王龇一声:“吃炸药咧?”,笑嘻嘻攘帘而去。
三板油扭脸儿一瞅连二爷,霎然一副孙子嘴脸儿,嘻嘻道:“爷呀,您儿是功成身退躲在那怀仁崮须弥寺清风明月的宁静去咧!可俺还在这尔虞我诈争强斗勇貌似繁杂而实则空寂虚无世道过活嘞!这狗球日的破事儿,好似那赶庙会看戏的人,乱哄哄的一拨接一拨,送走了张三来了李四,刚把李四送走,王五和赵六又屁颠屁颠的来......”
“有屁敞亮的放,婆婆妈妈拐弯抹角的,白长个肉锤锤咧?”连二爷嘴角淌着油呼呼哧哧道,径顾大嚼着瞅也没瞅三板油。
“姨夫呀,错咧!三子的肉锤锤儿可不白长,比铁匠的铁锤还绕的圆嘞,夜夜不得闲......”大老王嘻嘻着,掀帘折了回来,右手冲炕旮旯一扔油纸包,左手将几根翠白分明、后生拇指粗细的大葱搁在了炕上,旋,扭脸冲后瞟一眼,疾斜退几步,一揪撩裤子,曲腿倚墙一屁股蹲了下来,顺势不知打哪摸出了旱烟锅子,叼在了口中......
“狗肉上不了席,大宽炕不坐,非狗也似的蹲着”,三板油剜一眼大老王,骂骂咧咧着一瞅连二爷:“爷呀,俺瞅谋上一块地,面瓮村北三岔道口口,原来喇叭号龚有味家祖坟地那一片,俺盘谋着沿土汽路开那狗球日的一溜黄米,不,一溜饭店,饭店后头,弄球那狗儿的个大煤场,您儿给咱量掇量掇掐算掐算...”
“坟地开煤场?亏你小子想得出,祸祸活人不说,还扰害的死人不得安宁,不怕阴阳两界拧成一股麻绳勒你个小鳖子?驴揍的缺大德货!” 连二爷一瞥三板油呼哧骂。
“爷,地势好呀!三岔道口,大车嗡嗡轰轰的,用不了三五年,铁定的金碗碗地势,阴阳两界咋嘞?活人吸几股煤面沫子又死不下,咱多给些票子,隔三岔五给些米面,还闹腾啥?死人?没球几个咧!土改斗地主,破四旧,农业实现合作化都推平摊倒咧!您儿又不是不知道,眼下妥妥的公家无主荒地,听说最近还闹鬼咧!隔三岔五的半夜鬼哭狼嚎,不过,俺不怕鬼,咱煤场一开,都是火力壮的楞棒后生,还怕球个鬼,说不定后生们还想逮个女鬼轮番戳那狗儿的嘞!”三板油大大咧咧满不在乎地说。
连二爷愣怔了下,右手将猪头肉塞入口中,脏兮兮戳入怀中一阵掏摸,继而,拉手出怀,腕子一抖,手一撒扬,“啪、啪、啪”三枚铜制钱甩拽于炕上,一瞥三板油,胡子一翘,嘴一瘪:“这是爷香供四十多年的宝贝,康熙雍正乾隆三代各一枚,这叫‘康乾盛世’咧!一般人爷给他用‘开元通宝’,规矩,按规矩来,先给爷把这‘讨食儿泄天机的活命钱儿’拿来”。
三板油欣欣然一瞥冯秀才:“给二爷点五张”。
冯秀才急口”哎”一声,一欠腚儿,右手顺势戳入裤兜衩衩摸出了五张大团结,左手疾伸,双手捏捻着,一俯身儿,满脸虔诚毕恭毕敬冲连二爷奉了去......
“施多施少由事儿主,但规矩不能废啊!”连二爷一把抓过,揣入怀中,旋即,冲炕一稳酒壶,双手合十,一正身子,微闭双目,满脸凝重的嚅嚅了起来:“各位师祖上仙见谅,非后辈晚生有意泄露天机,实则乞食活命矣!倾学换命食,天经地义,勿怪则个!勿怪则个!”猛一睁眼,一瞥三板油:“楞球啥?爻,连爻六下......”,呼哧着,一舒右臂,手又冲那猪头肉抓捻了去......
三板油应声而动,右手一把搂抓起那三枚制钱的同时,左手便捂摁了去,双手半掬着,“哗啦啦”抖瑟着,斜举过眉顶耳侧,继而,双臂一甩,冲炕撒了去,三枚制钱滴溜溜乱转着,最终翻倒躺展,一动不动......
连二爷斜身垂首觑眼一瞅,呼哧了声:“九”,一瞪惑惑惶惶一头雾水木愣愣的三板油:“再爻,愣怔锤子咧?”
张梦章(龙山大先生) 中华诗词学会会员 中国散文学会会员 山西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 大同作家协会会员 大同周易研究协会常务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