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森节日管弦乐团
文 | 王纪宴
每年从新年来临到春节前夕，正是各种新年音乐会、新春音乐会如火如荼上演之时。听一场或几场这样的音乐会，即使对一些平素并不以音乐爱好者自居的人士，也会成为一种需要，因而，这时间段的音乐会消费总是会呈现出“井喷式增长”。由此带来的一个现象是，在新年前后于全国各地演出新年音乐会的众多团体中，既有像捷克爱乐乐团、伦敦爱乐乐团这样的世界知名乐团，也有很多名字陌生的乐团。多年前就有人用“水团”一词定义那些从音乐会和唱片等渠道难觅其踪的“新（年）风吹又生”的乐团。“水团”被认定为在庞大的季节性新年音乐会市场中出于捞金目的而临时拼凑的草台班子，是打假的对象。
而在刚刚过去的2024新年、新春演出中，对“水团”的声讨以及对“水团”现象的探究较往年尤甚，起因在于有一支“水团”的新年音乐会演出“离了大谱”，导致忍无可忍的听众愤而退票。在各媒体纷纷推出的“水团鉴别指南”中，关于什么是“水团”的定义无外乎几条：没有固定成员，没有固定团址，没有固定排练场地，是临时拼凑乐团。然而，这样的定义真的严谨吗？也就是说，那些临时拼凑甚至临时注册的乐团，一定都那么“水”吗？
这个问题实际上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因为它涉及乐团这种组织机构在专业上的特殊性，还多少涉及乐团的历史。
随聚随散的演出团体，在很多人习惯的“草台班子”观念中，是一种演出水平不高的临时组合，但对于管弦乐团或交响乐团而言，情况要复杂得多。在英语中有一个词专指临时组合的乐团——pickup orchestra，相当于我们的一些专业内人士习惯戏称的“散装团”。所谓“散装团”，就是成员们平时并不在同一乐团演奏，他们不仅来自不同乐团，有的还是音乐学院的教师和学生，为了一场、数场或一段时间的演出而组建为一个临时乐团。这样的做法有着长久的传统，因为，一直到贝多芬时代的维也纳，包括1824年贝多芬参与指挥他的《第九交响曲》首演时，维也纳还没有现代意义上的大型交响乐团。举世闻名的维也纳爱乐乐团是在贝多芬逝世15年后才由作曲家和指挥家、喜歌剧《温莎的风流娘儿们》的作曲者奥托·尼科莱创建的。也就是说，首演贝多芬《第九交响曲》的乐团，就是一支不折不扣的拼凑乐团。
绘制于19世纪的贝多芬《第九交响曲》首演现场图
实际上，因演出而聚合离散的乐团，在古今中外都是一种自然、合理的存在，而其中不乏代表了极高艺术水准的演出团体，如从1876年至今年复一年置身于被瓦格纳称为“神秘深渊”的拜罗伊特节日剧院乐池的乐团。对于在拜罗伊特指挥过大量演出的当代瓦格纳作品诠释权威蒂勒曼而言，“这个乐团是我所见过的最热血沸腾、最具爆发力的乐团之一，主要由来自德国歌剧院、广播乐团和交响乐团的近两百名音乐家组成，这些音乐家为了拜罗伊特音乐节放弃了他们的夏天和剧院年假。没有人是因为责任感而来到这里，他们都是自己想要来的，其中的大多数还想再来。”
拜罗伊特节日管弦乐团
这样的乐团对德奥最优秀的乐团演奏家有着不可思议的持久而巨大的吸引力，“拜罗伊特没有高级饭店，没有温泉，连舒适都谈不上，就更别提奢华了。而且基本条件一直就是如此。直到20世纪，乐队排练也因为无法找到其他合适的地点而不得不在各种条件简陋的木制建筑里进行。音乐界第一流的人物都来到这里：维也纳室内乐团的著名教授和演奏大师，德累斯顿和柏林管弦乐团的首席，都在木制的简陋排练场排练，并住在附近的农舍。今天拜罗伊特有了一些稍微上档次的旅馆，而乐团在排练时间也可以留在节日剧院的餐厅里，但是低于预期的居住条件和放弃各种特权的意愿仍是瓦格纳音乐节理念中的一部分。”（克里斯蒂安·蒂勒曼、克里斯蒂·莱姆克-马特维《我的瓦格纳人生》，彭茜译，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桂林，2019年，第79-80/91-92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