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第二版《天下第一楼》演出剧照
另外就是服装,过去第二幕的服装不是太讲究,既然真正有钱的人才能够进全聚德,就不能过于一般化贩夫走卒似的。再有就是舞美翻修之后,整个提升档次,全堂的红木家具。后来我们也加了“福禄寿”,这可能一般观众都不太注意,就是在楼梯的下面摆了“福禄寿”三个像,这是过去没有的。其实从第一幕到第二幕要完全变化,加了宫灯,这些过去只是说起了二楼了,但加进很多东西比较少讲到。
从夏淳老师那儿,我所继承和发扬的就是舞台上的现实主义,绝对的现实主义。比如说对台词的要求,不能随便改,这是我学到的最主要一点。尤其是对待经典,像《天下第一楼》这里面的对话,您随口加个“啊、哦”的,这不行。再有一点,我当年已经47岁了,从演员转行当导演就想抄近路,想从夏淳老师那学一些干货。怎么当好导演?夏淳老师就叮嘱我了一句话:一名导演基本功的基本功,就是把戏给排明白。
《天下第一楼》第二版演出剧照 杨立新饰演卢孟实、岳秀清饰演玉雏
把戏排明白?当导演不就是干这个的吗?我一开始没有完全理解这句话。自己排戏排多了之后,这才慢慢吧咂出里面的味道,真把戏给排明白,而且能让观众也明白,这可太不容易了。我这一辈子都记得夏淳老师这句话,而且跟年轻的同志说也是,要排戏就把戏排明白。以其昏昏,使人昭昭,那不行。
后来我跟着欧阳山尊排《巴黎人》,又“偷”了一手,那是我第一次有意识地去观摩导演的舞台调度。我还是去问夏淳老师,导演的调度有什么讲究没有?他还是就跟我说了一句话,怹老人家真是惜字如金(笑):导演的舞台调度,就是要掌握人物心理的动作外化的美学表现。这当时又给我一个震惊,自己从来没考虑到舞台的美学问题,而老一代的梅阡老师、山尊老师、夏淳老师都是讲究的。因此你后来看到的一些戏,什么乌七八糟的,打着“真实”的名号都往台上搬。人艺的舞台上,咱没这个。
当年我还是学生的时候,就在首都剧场看过梅阡导演的《骆驼祥子》。到了人艺之后,近距离地观摩,愈发对他佩服得是五体投地。老舍先生的这部小说,平心而论,写得有点散。我仔细读了几遍之后,你比如说老马是分散在各种茶馆里面聊天,没有集中的一场戏。梅阡老师写了第三幕,把老马、小马和别人之间的这点“尺寸”、这点关系和老北京人的礼数交代得明明白白,弄得非常集中,他是太懂得舞台了。所以,我觉得于是之先生也是极聪明的,当年别的角色都没挑,他就是要演老马,这是懂戏的行家。
《天下第一楼》2016年第三版演出剧场 刘辉饰演卢孟实、郭奕君饰演玉雏
《天下第一楼》之后排《车库》(1989),夏淳老师还是带着我,那就是明确让我来执导了。在排练厅,咱也不敢多说话,因为那些演员差不多都跟我平辈儿,你不好多说什么。夏淳老师就看出来了,鼓动我要敢于说话——他排戏的时候向来是外面有什么事儿都推掉的,唯独排《车库》,他也是对我心中有数了,所谓“扶上马,再送一程”吧,人干脆跑到辽宁开会去了,把我自己晾在排练厅了?!这就是逼着我,真正担负起导演的责任来。
夏淳老师带我的时候,觉得我有什么地方需要改进,从来不会当众点你,都是从他自己的处理,春风化雨地告诉你该怎么长进。如此面子也给你留下了,事儿咱们也办了。所以在人艺,不仅是学做艺,更是要学做人做事。
1988年《天下第一楼》剧场合成,夏淳、顾威在导演席上留影 受访者供图
我曾经写过文章,回忆自己在人艺的三位恩人:方琯德老师、夏淳老师、欧阳山尊老师。后两位刚才咱们介绍了,方琯德老师当年带我在怀柔演戏,剧本是我写的《不尽长江》。他当时身体已经不大好了,跟着我们班车去的,在剧场的锅炉房里拉住我,告诉我这场戏什么什么行,什么什么不行,然后连夜陪着我改剧本。他点化我的一点在于,舞台讲究“大真实”,不要过分抠一个小节,戏剧艺术本就有假定性,大的真实,小的不那么“真实”,观众都是接受的。
(除特别标注外,本文图片均来自北京人民艺术剧院官网和公号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