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刘万晨、李祥根满身是汗地走到江边时,已是夜里七八点钟了。
那天下班早,我们仨下班就扛扒虾网到学校南侧的几座废弃水库捞小鱼,作为晚上钓鱼的鱼饵。
我在水库边把扒虾网用力投掷出去,随后快速拽回岸一看,里面蹦跳几条一拃来长的老头鱼,还有几条食指粗的大泥鳅。
这么大的泥鳅和老头鱼,人吃有点小,作饵钓鲇鱼又有点太大。况且,钓鲇鱼都用小泥鳅当饵,从没有人用老头鱼钓鲇鱼的。
那天晚上,我仨各自带了剪子或小刀,走到下钩的地方,把养在罐头瓶里的泥鳅、老头鱼倒在沙滩上,然后把滚了一身沙子的活泥鳅抓起来,放在一根树干上,把一条鱼切成七八段或更多,黏糊糊地挂在鱼钩上,甩进江里。
这种充满血腥味的鱼饵,更能激起那些嗜血成性,以吃其他鱼为生的鲇鱼的捕食*。
黑龙江水流湍急,想把甩进江心的底钩停住,必须拴一块大一点的铅坠或铁坠,否则江水会把鱼线冲得顺了流。
我们下钩的地方是一片乱石滩,挂底严重,拴的铅坠、铁坠全挂掉了,我们只好捡些长条石头拴在鱼线下充当坠子。
用石头当坠子尽管有点原始,但是它其实比任何一种铅坠都好使——要知道,石头比重较小,拽鱼线时发漂,轻易不挂底。
钓鲇鱼所用的鱼线都比较粗,是十二股尼龙胶线绞成的细网纲。把钓鱼线一盘盘地甩进江水里已经当晚九点多了。深秋的黑龙江天黑得早,没等我们下完钩,天早已黑透了。
一般情况下,下完钩,把底钩甩进江里后,要把缠鱼线的木板拴在一块石头上,一起沉在江里,使钓鱼线全部没在水里,岸上的人发现不了,即使在水边也发现不了这里下了鱼钩,这样才不会被那些起早钓鱼的人遛钩。
不过,那天晚上我们下完钩后,准备先回家睡一小觉,第二天天亮前就到江边,所以没把钓鱼线藏起来,只用一块石头把钓鱼线板压在江岸。
那天晚上特别黑,不但没有月亮,连星星都藏在厚厚的云层后面,四周一团漆黑,只有江面反射一丝微弱光亮,使边陲江边的夜色愈发沉重、幽暗,而颜色更加凝重的还是那些伫立岸边的一块块巨大的石头和一直在忙活的我们仨。
下完钩,我们往回走时经过最早甩的几盘钓鱼线,刘万晨蹲下身,拎起一根钓鱼线,想试试上面有没有鱼。尽管我们下钩时间才一个多小时,可鲇鱼晚上喜欢游到靠近岸边的浅水觅食,说不上真的已经有鱼咬钩了呢!
刘万晨刚提起钓鱼线,顿时高兴得大叫起来:"嘿,有鱼,有鱼咬钩啦!"
他一边说,一边往岸边拽钓鱼线,鱼线上一共拴五把鱼钩,没想到竟一起钓上来五条鱼:靠近岸边的是两条两三斤重的鲇鱼,随后是一条1斤来重的牛尾巴鱼,最后拽上来竟是两条半斤左右的嘎牙子。
有意思的是,那天我们下的所有鱼钩,越是靠近岸边浅水,钓的鱼越大,而从深水里钓的鱼反而较小,这和"放长线钓大鱼"的说法正相悖。看来在某些特定的时间和区域,有些老话也不见得百分之百正确。
钓到了鱼,大家都不张罗回家了。我和刘万晨开始一盘接一盘地遛钩,刘祥根则拎着塑料袋跟在后边往袋子里拣鱼。
遛到我俩下钩的中间地段时,我隐约感觉好像少了一盘钓鱼线,尽管天很黑,什么都看不清,但我对每盘鱼线之间的距离心里有数,中间这么大的空儿,肯定少了一盘线。
我和刘万晨分头寻找,他先找到上游的一盘鱼线,不久我也发现了下游的鱼线,两盘线的距离至少有六七十米,此前中间肯定有过一盘钓鱼线。
好在那天我们带了手电筒,揿亮手电,沿着江边仔细寻找,终于发现那盘钓鱼线,不过已经断了,岸上的一块石头下还压着缠鱼线的木板。搬开石头,我拿起缠线板仔细看了看,鱼线断头不是特别齐整,应该是在石头边缘来回磨蹭磨断的。
那么结论只有一个:这盘钓鱼线搭在一块石头后面,恰好有一条鱼咬钩,那条鱼带着鱼线在石头上来回磨蹭,把钓鱼线磨断了。能把这么粗的鱼线磨断的鱼肯定不小,跑掉了实在太可惜了。
我把下游的一根钓鱼线拽上岸,拎着猛摇了几圈,又用力甩回江里,然后牵着线,待石坠沉到江底才慢慢往回拽线。我想用这盘鱼线把那盘断线搭上来,结果什么都没搭到。
我挪了挪位置,再次把钩线甩进江水里,还是什么都没搭到,这样反复甩了四五次,终于搭到了那根断在江里的钓鱼线。
往岸上拽线时,我感觉到钓鱼线特别沉重,并且有一顿一顿的力道在牵线。我顾不上把两盘缠在一起的鱼线分开,赶紧往岸边拽线。
果然不出所料,那盘被石头磨断的鱼线上有一条大怀头(六须鲇鱼),还没等我把鱼拽上岸,江水里先有了动静,稀里哗啦响个不停。
听见水声,刘万晨到岸边找根棒子拎在手里,刘祥根用手电照着水里的鱼,鱼刚一露面,刘万晨抡起木棒子就狠砸下去,那条大怀头随后被我拽上岸,大概十七八斤重。
我俩把最后一盘钓鱼线换上饵甩进江里的时候已是午夜时分了,拉丝袋子里的鱼也快装满了,我们一气遛上来七八十斤鲇鱼,当然还有一条大怀头鱼,之后又找了一根木棍子,用力抬起装鱼的拉丝袋放在肩膀上,摸着黑,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村子方向走去。
去村子要走一条坎坷不平的山路,仄仄小路弯弯曲曲地像蛇一样爬上山坡,在树林里绕来绕去,路上遍地枯草,暗藏雨后留下的小水坑,稍不留神踩进去,"解放鞋"就灌包,又湿又凉,脚在鞋里"叽里咕噜"直打滑。脚下湿滑,肩上又有这么沉的鱼袋子,大家跟头把式地回到村里已经快凌晨两点了。
放下鱼,将鱼袋子垂进菜窖里,大家就各自回家了。我简单对付一口吃的,洗洗脚才躺下。睡了不到三个小时,等我们再返回江边时,天已经蒙蒙亮了,东方天空露出一抹鱼肚白色。
还是老规矩,我和刘万晨把所有鱼线都遛一遍,换上新鱼饵,刘祥根捡鱼。不过,早晨的鱼获照比头天晚上可差多了,总共只遛了20多斤鲇鱼,个头也小了许多。
那天早晨,我还弄跑一条2斤左右的鲇鱼。当时,我正往岸上拽鱼,坠子却在距离岸边只有两三米远的地方挂住了,怎么也拽不下来。我用尽浑身解数,还是没把坠子摘下来。
最后,我实在不耐烦了,把鱼线拉断了事,不仅把鱼线和几把鱼钩留在江水里,还把钩上的那条鲇鱼也留在了江里。当时,我离那条鲇鱼不到2米远,只要脱掉鞋,朝前趟两三步就能抓住它,可我没那么做,而是选择把鱼线拽断了事。
虽说可惜,但我却想到一个道理:无论什么东西,比较容易得到的,肯定不会去太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