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和景明,淑气浮空,那依山傍水的农家庭院里,几丛底径尺围,高可数丈的芭蕉负势竞上,又抽出嫩绿的卷心来了。
芭蕉,是一种使南国风光增色的普通植物,茎软,重皮相裹,外青里白,种植三年以上才著花。节物风光,唯利是施:夏天,它舒展宽大的叶子,旁逸斜出,浓阴蔽日,贻清凉于人们;冬天,枝叶枯垂,让阳光丽晒院庭,把温暖让给人们……
睹物思情,不禁使我联想起张子厚咏芭蕉的诗句来。其诗云:“芭蕉心尽展新枝,新卷新心暗已随。愿学新心养新德,长随新叶起新知。”
这诗,为清代学者钱大昕所推崇,在他的《养新录》自序中,作为序文启端而援引之。为什么钱大昕如此欣赏呢?并非芭蕉那长长的叶子迎风摇曳,有着幽媚含笑的姿态,也不是对它那美貌如少女婀娜风神的垂青,而是因为,在他儿时,曾跟从父亲诵读过这首诗。以后,他父亲又取了诗中“养新”两字书于匾额,悬挂在诗书堂上,并告诉他说:“这是温故而知新的意思。”
钱大昕在为自己的《养新录》作序时,已年逾古稀,但他谦逊地说:“学不加进,追惟燕翼之言,泚然汗下,加以目眦耳聋,记一忘十,问字之客不来……偶有咫闻,随笔记之……题曰‘养新录’,不敢忘祖训也。”可见其用心之深。
温习已学过的东西,会有新的体会和收获。这是古人在实践中总结出来的一种科学的读书方法。它说明了已有知识和新知识之间的内在联系。新知识和已有知识并不是互相对应的。已有知识掌握得牢固,便能大大加快新知识的获得,而获得了新知识;反过来又能使已学的知识掌握得更加牢固。芭蕉,在四时代序中所包含的哲理品性,不正说明了这个道理么?
温故而知新,历史上许多著名学者,无不深明此理。相传与苏东坡同时代的一位学者叫苏子容,对于历史知识滚瓜烂熟。苏东坡向他请教读书的经验,他说:“我曾经按照年月排列史实,这样编写了一遍;以后,又在史实下面注出年月,这样又写了一遍。编来编去就自然熟了。”明末著名学者顾炎武,十三经都能背诵。他的读书方法是“每年用三个月温理,馀月用以知新。”(据《先正读书诀》)钱大昕不忘祖训,博通群籍,也是一位著名学者。他所著的《潜研堂集》中“廿二史考异”“养新录”“三史拾遗”“元史艺文志”等更是有名。
芭蕉不仅给人以启智,更能引发文人*客的爱慕之情,故历代诗人不乏题咏之作。唐朝韦应物《闲居寄诸弟》诗:“尽日高斋无一事,芭蕉叶上独题诗。”宋代李清照《添字丑奴儿》诗:“窗前谁种芭蕉树,阴满中庭。”清朝孙枝蔚《新居》诗:“最爱芭蕉绿,宜栽野老傍。”郭沫若先生1949年1月29日为李初梨所画《芭蕉图》题诗:“挥毫窗下拂诗笺,得信西园信有缘。顽石嶙峋馀鲠骨,新蕉孤洁扇轻烟。”他们各自从不同的角度,借芭蕉以抒发心情。
美哉芭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