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星新闻记者丨罗梦婕
编辑丨张波
今年入夏以来，受持续高温影响，大闸蟹蜕壳、生长速度也随之变慢，直到进入十月中旬，才最终成熟、出水。作为近年来集中上市最晚的一年，目前，湖北汉川地区的蟹农们正迎接着他们的“收官之战”。
据多名蟹农表示，九月初汉川一带就有未成熟的螃蟹（脱壳4次）陆续上市，在中秋与国庆期间价格还曾有过小高峰，二两半的母蟹卖到了40元一斤，但节后价格便一直下跌，“如果按照现在的单价来算，保守估计也就刚刚保本。”
据了解，不同于早已声名鹊起的阳澄湖大闸蟹，尽管有着“中国河蟹之乡”的美誉，传统养殖下的蟹农们在螃蟹市场价格上一直难有话语权。而为了拓宽市场，当地部分蟹农选择不再独守养殖老路，不再将收货蟹商当作唯一销路，充分利用电商平台，实现自产自销、自我定价。
持续高温后，河蟹价格下降
有蟹农“已做好亏本打算”
湖北汉川地处江汉平原腹地，汉江、汉北河、汈汊湖三大水域贯穿全境，水产资源非常丰富，素有“鱼米之乡”、“中国河蟹之乡”的美誉。65岁的老谢便是这里的一名普通蟹农，从事河蟹养殖已有8年之久。
10月19日凌晨5时许，天麻麻亮，偌大的蟹塘上泛着一层薄雾，依稀能看见塘边的一间铁皮屋里透出微弱的灯光。辗转难眠的老谢从床上坐了起来，犹豫半天后还是拨通了同为蟹农的好友电话，“老周，这两天的价格怎么样？”“还是低，三两母蟹单价已从之前的38元/斤降到了34元，看样子很难再涨了。”电话那头，老周告诉老谢，他连续卖了3天的螃蟹给海鲜行，但商贩们却一直未曾有涨价的意思，反而每天来卖蟹的同行在增多，“要不你也先卖了保个本钱吧，再等下去要是价格不涨，每天养螃蟹的钱都不够赚的。”
望着自家上百亩的池塘，老谢陷入了沉思。他给自己算了一笔账：塘租1100元/亩/年，2800斤的蟹苗花了10万多，水草、饲料、农药、鱼虾等其他费用有27万……而今年因高温减产，整个蟹塘的螃蟹产量只有13000斤左右，如果长时间的存塘等待，不排除有部分螃蟹会有死亡等耗损，“如果按照现在的单价来算，保守估计也就刚刚保本。”
老谢说，以前过了十一黄金周螃蟹的价格就掉下去了，而他这次之所以到了十月下旬还没有开始卖螃蟹，一是由于高温推迟了螃蟹成熟时间，加上9月的螃蟹并不好吃，他便没有出售；二是他认为今年是近年来螃蟹集中上市最晚的一年，其整体的销售进度应该会减缓，便打算等螃蟹彻底成熟后，凭借螃蟹的品质再大卖一番，但不曾想价格却并未如他所愿，“之前节假日的三两母蟹能卖65元一斤，现在只卖得到35元，整整降了一半。”考虑到一直以来的螃蟹价格规律，老谢最终决定，将自己手中的所有螃蟹尽快全部出售。
↑老谢在自家池塘准备捞蟹
↑老谢捞出一袋袋螃蟹
螃蟹集中上市，行情却持续走低
蟹商称价格受“供应”影响
10月20日上午7时，老谢撑着小木船在自家的池塘上开始捞蟹。只见他很快就找到了昨天傍晚放下捕蟹笼子的位置，然后用力一提，一大网兜的螃蟹便从水中捞起。在捞出了七八袋螃蟹后，老谢又将木船匆匆划向另一个下笼点。不久，又是七八袋螃蟹被整齐的摞在木船上。
↑10月20日，武汉白沙洲海鲜批发市场海鲜龙虾区里，人声鼎沸。
↑白沙洲海鲜批发市场某水产批发店前，蟹农们将螃蟹整齐的堆放在一起
告别宁静的蟹塘，老谢带着800余斤刚出塘的螃蟹驱车前往武汉白沙洲海鲜批发市场。等他到时，里面早已人声鼎沸，每家蟹商店前都排满了前来出货的蟹农，而他们带来的螃蟹则整齐的堆放在一旁，由店员逐一分拣、过秤……
在一家名为范某水产的店铺前，老谢卸下了自己的整车螃蟹，排队等待着蟹商老板收货。等待中，他从同行处看到了近期的收购价单：10月17日，2两母蟹27元/斤，2.5两母蟹30元/斤，2两公蟹11/斤，2.5两公蟹13元/斤；10月18日，2两母蟹28元/斤，2.5两母蟹31元/斤，2两公蟹10元/斤，2.5两公蟹13元/斤……
“价格是市场决定的，并不是我们说了算。”对于连日来的低价，水产店老板曹女士给出了她的解释。她说，最近湖北地区出售螃蟹的蟹农较多，受高温影响原本各地会错峰上市的螃蟹现在集中上市，自家每天都能收购两三千斤螃蟹。但在出货销售方面却由于各地疫情防控政策不同，物流运输存在许多不确定的因素，导致跨省运输螃蟹存在较大风险，多个省市目前难以进行螃蟹外销。
此外，曹女士还说，由于此前便有蟹农与商贩在9月中下旬将只有五六成熟的螃蟹上市销售，卖出“二两半母蟹25元一只、公蟹20元一只”的高价，导致消费者对螃蟹的期待值下降，购买*并不大，“那个时候的螃蟹还没完全成熟，其品质并不佳，不仅肉少、壳空，蒸出来的水多、味苦，消费者一旦购买食用，便会对螃蟹的印象偏差，进而等到十月时再购螃蟹的需求就会下降，所以当整个市场供大于求时，螃蟹的价格也就必然变低。”
据海报新闻报道，10月30日，在武汉盒马生鲜等平台，湖北梁子湖产的2两左右的母蟹价格不到20元一只。而在武汉蔡甸区的一家菜市场里，2两母蟹零售价格10元一只，2两公蟹更是低至4元一只。叮咚买菜采购相关人士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国庆假期后大闸蟹行情持续走低，对比国庆假期前，普货价格下降约20%，精品蟹下降约10%，同比去年同时段价格基本持平。
回顾：河蟹养殖成特色产业
本地诸多农户纷纷“跟风”养殖
成功卖出800余斤螃蟹后，老谢有些高兴，在回去的路上，他讲起了自己的养蟹经历。他说，他是汉川市新堰镇的村民，家里有8亩良田，但他并不擅长种庄稼，结婚后便与妻子一起外出打工赚钱。由于他们夫妻俩文化水平有限，一直找不到稳定的活干，直到2014年发现有户亲戚通过养螃蟹赚了钱后，他和妻子才“跟风”做起了蟹农。
“我也不知道谁是第一个养螃蟹的人，反正都是跟风在做。”老谢告诉记者，当时汉川养鱼的人很多，但整体价格上不去，一年投10万进去也只能赚个2、3万。而彼时，河蟹养殖在湖北属于新兴产业，政府给予了许多优惠政策，率先进行养殖的蟹农一年就能挣到十来万。
在老谢的记忆里，最初养蟹的那几年，身边同行比较少，一百亩池塘的河蟹产量最高能产出20000多斤螃蟹，按每斤30元出售，抛开成本，一年净赚几十万并不难。且当时汉川地区的蟹农们还盛行“池塘虾蟹鳜生态混养”模式，让一口池塘一年里可进行河蟹、小龙虾、鳜鱼多轮养殖，实现多项增收。
“也有收成不好的时候，但基本不会亏。”老谢说，汉川地区所喂养的河蟹属于变温甲壳动物，只能在水温为18-28℃的环境下生存，因此养殖期间，要随时关注气温变化，否则一旦遇到极端天气，没有及时做好应对措施的话，就会面临大量河蟹伤亡的威胁。而汉川地处江汉平原，几乎每年都会有高温伏旱天气，以及洪涝灾害出现，“不说今年的持续高温了，去年湖北发大水，就冲跑了我家许多河虾，导致当年我至少少了三成收益。”
据老谢介绍，在大批如他一样的农户“跟风”成蟹农后，汉川的河蟹养殖产业得到了飞速发展。2016年时，河蟹养殖就已逐渐成为当地渔业系统效益最好、带动性最强的特色支柱产业。且随着蟹农的不断增加，汉川当地还大力调优产业布局，在汈汊湖等流域累计规划河蟹养殖基地面积26万亩。
但随着养蟹的人越来越多，如老谢一般的传统蟹农们想赚钱变得难了起来。据了解，近年来，随着河蟹受外部环境、病原体等问题影响，汉川蟹农们从外省购买的蟹苗成活率低，又因加入河蟹养殖大军的农户越来越多，导致市场饱和，行业竞争日渐加大。同时，村镇交通不便、土地租金上涨、环境保护政策变化等问题也在不断困扰着他们。
传统蟹农盼望“转型”
网络电销或为主要方向
在途经汉川市城郊的汈汊湖时，老谢特意指了指一旁的湖水说，“这里就是我最开始养蟹的地方，可惜只待了4年不到，就被迫搬走了。”顺着老谢手指的方向，记者看到，在这条道路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水产店与农药店，而一旁就是望不到边际的湖水，湖面被植被覆盖，偶有几处因无绿植存在而显得格外突兀。
老谢说，因为水产资源丰富，在2002年以前，汉川一带的水产养殖以“四大家鱼”为主，后来随着河蟹养殖兴起，许多养殖户们纷纷“跟风”转型成为蟹农，扎堆聚集在汈汊湖上。但由于长期的养殖给汈汊湖生态环境带来巨大破坏，当地政府发布了2018年禁止种养殖的公告，宣布实施退垸（田、渔）还湖，在这里的蟹农们也就不得不撤离，另寻新的养殖地。
“当我还在到处寻找便宜的池塘时，一些聪明的人已经通过电商‘自救’了。”老谢告诉记者，随着蟹农的不断增加，一些接受过高等教育或具有创新想法的年轻蟹农不再独守传统的养殖老路，不再将收货蟹商当作唯一的销路，而是做深做长螃蟹产业链，充分利用电商平台，在网上进行自产自销，自我定价，“最近几年，不管市场收购价是高还是低，他们在网上卖蟹，生意根本不受影响。”
↑淘宝上有不少与汉川河蟹有关的店铺存在
说罢，老谢便让记者打开抖音、淘宝等平台，输入“汉川”“螃蟹”等关键词后发现，不仅各平台上均有多个相关的账号/店铺存在，且根据这些账号/店铺所发布的内容与主页信息显示，他们都打着“产地直销“的标语进行网络推销。其中，一家售卖汉川螃蟹的店铺里，12只未知重量与公母的螃蟹标价278元，本月已售出59笔。
据天眼查发布的《全国大闸蟹平替吃货地图》显示，目前全国有超6万家“蟹”相关企业， 2600多项专利信息与“螃蟹”相关。在江苏、安徽、辽宁、山东等产蟹大省中，湖北的蟹企数量有3800多家。另据湖北网络广播电视台报道，为强化汉川河蟹销售网络，2017年汉川成立了湖北虾谷农业发展有限公司，建成拥有河蟹仓储冷链物流的汉川水产大市场，并开通全国各大城市“海陆空”三大直通物流系统，破解了汉川及周边县市河蟹养殖户在水产品信息、销售、售后、仓储、物流等方面的难点。目前，汉川水产大市场已有36家商户入驻，签约店铺91间。今年10月至今，河蟹交易量就达3万件。
汽车驶离汈汊湖时，老谢看了眼自己刚换的智能手机，充满希望的对记者说：“今年卖完螃蟹，我就去报个电商培训班，争取明年也能自己直播带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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