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莹(前右二)和南开大学英文系同学。
她的英文和法文都很好,还会说福州话和上海话,可惜的是她和我父亲毕业时一般学校都取消了英语课,这些英语专才都没有了用武之地。
我父亲毕业后去了一间中学教体育,郭莹则在家开班教授芭蕾和钢琴,也有人跟她学英文。
我四岁那年妈妈把我送去跟郭莹学芭蕾,这一学就是八年,也因此我舞虽然跳得不怎么样,却是学习时间最长,资格最老,也得以在郭老师身边学到了不少芭蕾之外的东西。
我刚去郭莹家时她还是单身,租住在重庆道严家的房子,重庆道菜市对面路北,距我家只有一个路口。
当时严宅的主人是严修的嫡孙严仁曾夫妇及家人,严家人视郭莹如家人,郭莹也一直对严仁曾夫妇以父母相称。
严修字范孙,是中国近代著名教育家,南开大学的创办人之一。严家与我家是世交,两代人都有来往。
严宅还住着一位聋哑人,叫李平和,日裔,是职业摄影师。李先生和严家人关系一直非常好,严仁曾的孙子一代称呼他为‘’大爸‘’。
严家人的照片几乎都出自他手,也因为他的缘故,严仁曾的儿子们都学会了哑语。文革时严家被扫地出门前,家里被红卫兵监视,彼此不许说话,兄弟们就用哑语交流,红卫兵看不懂。
李先生终身未娶,文革前他搬出了严家,但与严家一直有来往。严仁曾的孙子慈恺去日本时李先生送了一个珍藏多年的金制领带卡给他。
我周围很多亲友都是他的顾客,提起他,没有人不知道,家家都有他拍的照片。
我们上课演出的照片也都是他拍的,可惜我童年学舞的照片都已经被烧毁,这里的仅存一张还是从亲戚家找回的,但不是他照的。
八十年代,他因白血病在在天津医学院附属第二医院去世。最后阶段,也有以前的朋友关心他,每天去起士林买了他爱吃的糕点给他送去。
他有一个弟弟在广州军区文工团做指挥,两个侄子都曾是军人,有一个复员后来了天津,住在了他后来居住的重庆道11号的那间后院小屋。
遗憾的是现在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世之谜了。一个日本人,来到天津,居于斯终于斯…… 愿他在天之灵安息在他热爱的土地。
一开始郭老师的学生大多都是十几岁的,我最小。渐渐地人越来越多,年龄从幼儿园到成年人都有。
在五、六十年代,像郭老师这样私人教授芭蕾的在天津是独家, 因此吸引了众多五大道居民。
她的学生不乏英租界名流之后,我见过的有北洋军阀陈光远的四个孙女和孙传芳的孙女、有文革后天津副市长姚峻的女儿、日据时代天津市长潘毓桂的孙女等等。
可惜的是最后修成正果的不多,主要是因为那时强调出身,而这些人没有出身好的。我自己也曾多次被文工团和解放军艺术学院选中,也是因为出身不好就没有下文了。
因为年龄太小,我对在严家那段时间记忆不多,记得更多的是自五十年代末,郭老师结婚搬到睦南道之后的事。
郭老师的丈夫鲍百宁是中天电机厂的工程师,他英俊帅气,身材挺拔,少有的美男子。
鲍哥哥,郭老师让我们这样称呼他。他同样出身名门,出类拔萃,父亲鲍国宝是中国著名的电力工程学家,解放后曾在燃力工业部和水利电力部出任要职;妹妹是钢琴大师鲍蕙荞。
才子佳人
神仙眷侣
郭莹和鲍百宁夫妇在睦南道97号租了陈家的房子。
那是一栋西式平房,陈家住在后面,郭老师夫妇住在前面的一个套房,不大,酒红色丝绒帐幔隔开睡房与客厅,客厅的角落里摆放着一架钢琴。
院子里有一间车房,改造成了芭蕾课室,我们就在这里上课。两边墙壁装了把杆,正前方是钢琴和大镜子,上课时郭老师可以一边弹琴伴奏,一边从镜子里对学生一览无遗。
睦南道97号,当年的芭蕾教室。
学习芭蕾舞很枯燥,大多数时间是练习基本功。舞蹈的动作名称都是法文:plié,suivi , echappe……
我不是好学生,从小就爱走神,在学校上课时坐着做白日梦看不出来,芭蕾舞课可是很明显,于是常常地可以听见郭老师大喊一声:“XX,勾腿!”“XX,棍手!”“XX,睡着了?”有时还会用教鞭在我腿上敲两下。
那个年代舞蹈教学体罚并不奇怪,北京舞蹈学校的苏联老师也会体罚学生。
我们没有练功服,大家都是穿家里自制的短裙上课,我的裙子是用那些年大量进口的苏联花布做的,红红绿绿大花朵朵,有如婚庆被面,喜气洋洋。
舞鞋都是郭老师统一从上海订制的手工鞋,我初时只能穿软鞋,看见大孩子们穿着缎面的硬鞋立足尖很羡慕,后来年龄渐长自己也穿上硬鞋,才知道一点也不好玩。
一会儿功夫脚趾就破了,那个年代没有创可贴,只好用橡皮膏包了纱布粘在伤口上,自己常常顾脚趾而自怜。
郭老师的学生从幼儿园到成人都有,课时安排按年龄分配。
有几个和我同年的小朋友,我们一起上课,编舞也常常是一组,因为身高差不多。比如我们四个人一起跳天鹅湖里的四小天鹅,而另一组大一点的跳四大天鹅。
我们也排练一些应时的舞蹈出去演出。我练功不努力,却很喜欢去演出,穿上郭老师请人用蚊帐布做的tutu — 芭蕾舞短裙,或者欧洲的一些民族服装,旋转在舞台的灯光下,幻想自己是一位芭蕾舞娘,感觉很好!
有一次演出当天我忽然得了很厉害的痢疾,便血不止,上学请了病假,却还偷着去了演出。回来看到妈妈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我自然挨了一大顿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