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桑宁还在震惊温霄无意识的话语的时候,温霄的手忽然软软地垂下了。
桑宁见他额间冒出更多冷汗,牙关紧咬,心中慌乱,小鹿乱撞。她拾了些细软的干草铺在洞中,又打了水仔细擦拭温霄的身子,见温霄睡得安稳,便出去找药了。
远处传来兽类的低吼,桑宁心中害怕,加快了手中的动作。她一双修长的手如今在雪地里扒着,不一会就冻得红肿,冻得皲裂。她偶然望见以一抹翠绿,暗自欣喜,等扒开之后才发现那只是一株普通的草。
就这么一直扒着,月华照在这个消瘦的姑娘身上,清冷又可怜。
桑宁不知道扒了多少雪地,翻出多少草药。终于在天色蒙蒙亮的时候,找寻到一株奇花。
七瓣雪凇茸,花瓣剧毒,根茎却可入药,而且可解热毒。这是极其名贵的药材,整个宓国也找不出第二株,桑宁也是第一次见,被它柔软的雪松一样的花蕊吸引了,情不自禁伸出手来。
幸好她及时制止了自己,否则就要被七瓣雪凇茸的花蕊刺破,命丧当场。桑宁用刀在雪凇茸的根茎上划出一道口子,放出了透明的汁液。
三滴,足以续命。桑宁忍痛地回头看了一眼,没有特殊的方法,她不敢擅自采摘七瓣雪凇茸,只得做了标记,回到山洞。
温霄侧卧着好像睡熟了一般,桑宁想要查看他的伤口,褪去衣衫的手骤然被眼前的人捉住,大力地钳到自己面前来。
桑宁对上一双漆黑如夜的眸子,眨了眨眼睛。
“……”
温霄有些不确定,张了张嘴低声唤道:“桑宁?”
他的声音是沙哑的,目光却是炽热的。桑宁感觉到危险,猛地将他推开。
“嘶——”温霄被牵扯到伤口,深吸了一口气。
“对不起……你没事吧?”桑宁慌张想要查看他的伤口,一时竟没有想太多,一把撕开温霄的里衣。
温霄:“……”
桑宁将七瓣雪凇茸敷在温霄的伤口上,这次温霄乖顺了,见她动作轻柔又仔细,眉眼这么蹙着越发像一人。
“我以为你逃了,便不会再有机会见面了。”温霄面色因为失血有些苍白,生怕眼前的桑宁是幻影,抬手想要抚摸她的脸庞。
桑宁嘴角上扬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连连后退了几步。她若是不逃,只怕周郁雁那个疯女人会活活将她剖腹,然后撕成碎片。
温霄的目光有些哀转,有些憔悴。“听说你不见了,我这些日子过得不好。”
他就那么直白地,自顾自地说着。
桑宁愣愣地望着他,觉得有哪里不一样了。这个宛如战神一般的男人,是宓国士兵的信仰,如今却是弱势的,在她面前毫无保留地诉苦。
“就算是个梦,但至少有你。”温霄的眸子流转着水一般的柔情。
想到温霄如今的意识并非清醒的,桑宁总算松了一口气。一失神,便被温霄揽入怀中,冰凉的唇也覆了上来。
桑宁睁大眸子,脑子一片空白,呼吸也渐渐乱了。
她恼羞成怒,“你这……”
“别说话……”温霄用他那独特的嗓音,温柔地含住桑宁的耳垂。“再陪陪我。”
桑宁又听到温霄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道:“我什么都不要了,再陪陪我。”
印象里,桑宁很少会看见温霄情迷意乱的模样,大多是公子府上的莺莺燕燕,对温霄表现出过多的痴缠。而温霄,既不推拒,也不至于方寸大乱。
桑宁不知道这是不是温霄自我意识的体现,一时犹豫,被温霄占了上风。
这可要了命了!温霄与她厮磨着,肌肤都贴在一起,交缠的体温融化冰雪,桑宁挣脱不开,闭着眼睛等待温霄的进一步举动。
但是温霄没有对她做些什么越矩的动作,只是贪恋她身上的温香,抱着不肯松手罢了。
桑宁试探了一句:“温霄?”
温霄迷迷糊糊地应了。
桑宁想起他在公子府上对自己做过的过分的事情,一时竟气不出来。她转念一想,又开口问道:“你信不信我?”
温霄没有回答,紧闭双眸倚在桑宁身上,似乎是又睡晕了去。
桑宁手脚轻柔将他支起,放在稻草上的一瞬,听见温霄一声极轻的“嗯”,她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
七瓣雪凇茸的药效劲猛,温霄熟睡过去也在预料之中,桑宁将他周身盖暖和了些。指腹略过温霄英气逼人的脸上,像是拂过一块冷玉,桑宁的动作顿了顿,鬼使神差地,没有松开。
这样的温霄是她从未见过的,没有毒蛇一般的危险性,没有戒备,那样安静。
可他到底是要站在高处的,与她是银河一般的鸿沟,不可暨越。
桑宁长长出了一口气,在他额间落下一道吻。
“谢谢你信我……还有,再也不要相见了。”她说完这些,果断离去。
陈叔寻了她一夜,但凡风吹草动都要查探一二。他望见身形单薄的桑宁一只手扶着枯树枝,艰难地在雪地里行走,面色一沉,飞身一跃。
面对陈叔的忽然出现,桑宁吓了一跳,面容有些苍白,浑身虚软无力。
“我找到他了。”桑宁轻声说道,仿佛声音再大些都能要了她全身的气力。
“在东南角的一处山洞里,你去通知裴满。还有,蛮夷的防守并非无懈可击,我要当面告诉他。”
在雪地里寻药一整夜,桑宁为了减缓刺骨的寒冷与皮肤撕裂般的痛楚,在脑中模拟出无数次蛮夷人的布阵与战略,形成一套完整的体系。
这套阵法是有针对性的,是为了压制宓国阵法而创的,她曾在王宫的密室阅览过这样的阵法。可见出卖宓国的那个人,位极人臣,又对王宫了如指掌,这样的人,桑宁在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模糊的影子。
陈叔恭敬地点点头,蛮夷人的阴谋他不懂,但是面对时常来峡谷巡视的蛮夷士兵,当务之急还是要将桑宁带出这里。
桑宁走后,温霄的意识一直不大清醒,箭毒几乎夺去他所有的思考能力,七瓣雪凇茸虽是神药,但是温霄毕竟毒入三分。浑浑噩噩醒来两回,都摸不清周遭的情形。
他想不起来自己在哪里,想不起来自己是谁,周周转转的梦境里,他仿佛回到那个年少时,在华兰宴上四处乱跑,迷失在一处花林中。
紫叶李正值花期,细碎月白的花瓣铺满了花林,温霄跑了许多地方,全身落满了细白的花瓣。
他听见身后有一道细软的嗓音,“你是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