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曾经出现过一个群落,叫做娱记,他们是记者,却整天和明星打交道,和时政社会财经等领域的记者相比,有点不太正经的意思。
不过娱记也是记者,他们是中国娱乐圈的见证者,风起云涌于2000年,没落于本世纪2010年后,听说现在已经彻底没有这个部落了。
很多人好奇,娱乐记者、狗仔以及收费报道的区别,简而言之,娱乐记者服务的对象是媒体,包括电视台、纸媒或网媒,以采访调查为依据,撰写的新闻内容遵循报道准则;而狗仔以及收费报道的对象,已经发生了巨大变化,狗仔的服务对象其实就是大众,以偷拍为主,换取利益;收费报道也叫“跑会”,发发通稿,服务对象是娱乐公司或者艺人。
说白点,娱记还是有新闻理想以及报道诉求的,而后两者纯粹就为钱服务了。
本文所述,就是单指娱乐记者,不含狗仔群体,狗仔的江湖,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笔者作为一个老娱记,见证了中国娱记部落的崛起和灭亡,短短十几年,正如媒体的没落,自是不足为奇。
但是,总觉得需要记录点什么,以纪念这个短暂存在过的部落。
源起
1999年,我加入一家省级报纸做记者。
其时,平面媒体和电视台统治着我们的新闻报道,特别是报纸进入市场化运作后,党的为政府服务的办报理念被打破,新闻进入到了“狗咬人不是新闻、人咬狗才是新闻”的时代,为百姓服务,吸引百姓眼球成为了全国很多市场报纸的宗旨。一些都市报,比如南方都市报、华西都市报、成都商报、华商报等,也雨后春笋般涌现出来。
华商报,也就是我所在的媒体,在市场办报的理念中崛起,成为了西安地区乃至西北地区最大发行量的报纸。不过和很多报纸一样,那时候没有娱乐版,叫“文化新闻部”。文化其实涵盖广泛,包括娱乐人物,甚至还有考古。陕西是考古大省,我进入报纸的头几个月,就是到处去考古现场,最大的规格就是享受克林顿待遇一般,随考古队下到了兵马俑的坑里采访,看兵马俑博物馆里的金缕玉衣,去各个墓地探访文物挖掘。
不过,在世纪之交,媒体报道方向发生了巨大变化,我们也不得不随之改变。
某个深夜,突然接到部门主任的电话,让我去采访歌手田震。我脑袋一下子嗡嗡的,懵逼了,我这个成天钻墓地的,怎么还采访歌星?
没有想到,这一次采访拉开了整个娱乐报道的序幕,2000年伊始,正式成立了娱乐新闻部,采访歌星、演员等普通读者很感兴趣的话题成为常态。明星的隐私成为了街谈巷议的话题,也登上官方报纸重要的版面。
而在那一年,我也成为报纸的首席记者之一,这代表着娱乐新闻已经可以和社会时政、商业财经等领域的报道平起平坐了。
所以,我常常开玩笑说,我们这一拨娱乐记者是从墓地里走出来的。
2000年底,包括我在内的一帮娱乐记者,提出召开一次“中国娱记大会”——而且真的成功了。近40家各省的媒体代表在成都召开了全国娱乐记者大会,最远的拉萨、内蒙、新疆都派了媒体代表前来参加。
我们四十多个娱乐记者,喝了三天大酒,正式宣告中国娱乐记者的时代到来了。
并且,还发出了一份“娱乐记者告全国书”,相当意气风发。
2003年采访大宋佳,当时爆出宋佳剧组暴打小演员
集结
一个初入行的小记者,就这样懵懵懂懂的从1999年,被挟裹到了中国娱乐报道风起云涌的最前沿。而这个时代,和新浪等门户网站以及湖南卫视的崛起还有很大关系。
1999年出现的互联网时代,让中国的娱乐新闻报道在2000年开始就已经突破了地域界限,大量的娱乐报道通过网络从各地汇聚到电视台和报纸版面,娱乐新闻成为了继社会新闻、财经新闻之后又一个吸引人眼球的新闻。
我也在这样的新浪潮中找到了“机会” ——每天盯着网上的热点做追踪报道,让原本没有什么明星资源区域报纸几乎每天都有娱乐新闻刊登在新浪搜狐网易等网站。我的名字也通过门户网站传播到了大江南北,并被各路媒体再度转载。那种排面,不比后来的狗仔之王卓伟名气小。
“虞纪”这个笔名也因缘际会与工作勾连在一起了。我姓虞,进了报社必须要有笔名,主任说你姓虞,就叫做虞姬好了,等我真的用了虞姬作为署名时,主任哑然失笑说你真叫虞姬啊,最后改为“虞纪”。入行时,哪里知道我这个文化记者后面要全部报道娱乐新闻呢,笔名“虞纪”也因为谐音“娱记”误打误撞有了超高辨识度而被全国同行记住。
1999年,湖南卫视在魏文彬的带领下,开始了娱乐立台的大时代,整个节目开始偏向娱乐化,2000年创立的一档娱乐报道栏目《娱乐无极限》收视率非常高。有一次,我们在敦煌探访张艺谋《英雄》的拍摄现场,走到沙漠深处的小村落,一个黑不溜秋的七八岁小男孩,指着同去的《娱乐无极限》记者刘冬的麦标说:我知道,你们是湖南卫视的!
当年这些娱乐节目的影响力,可见一斑。
真正的娱乐新闻大爆发,是在2000年的金鹰节。我们的稿子虽然已经每天被新浪转载,但是都还没有真正见过世面,很多人首度有了出差的机会——就是湖南的金鹰节。很多人第一次置身在巨大的娱乐集会中,不怕各位笑话,在金鹰节的很多场合中,我都要偷偷问:这位明星是谁?
这是中国娱记产生后的第一次大集合,全国几乎所有省市的媒体都到了场,娱记们一个都没有拉下,很多人互相都因为新浪等平台刊登稿件而都熟悉名字,东北的小妮、蕾铃、高洪、肖扬,广州的娅子、宁佐勤,贵州的胡子,成都的王潇,大连的郝岩,福州的顾伟,杭州的笑梅,重庆的彭雅,天津的马建龙等。这些娱乐记者中的大腕小腕们,都在这一次粉墨登场了。
娱记们第一次集结,也有了第一次的集体行动——规模性联合报道。
先是一批东北娱记小倪、雷玲等人撺掇,广州记者娅子等人执笔,很快起草了“致金鹰奖要求公开黑幕的一份公开信”等各种火爆眼球的操作。
在颁奖典礼上,我们都经历了恍惚一幕。几百个记者在下面喊“黑幕黑幕”,我记得旁边喊的最响的是贵州的虎子,他比其他人都激动,跳到舞台上去喊黑幕。最后,主办方强行关了灯,黑漆漆的会场里,“黑幕黑幕”还响彻夜空。让人恍惚,是不是加入游行队伍了。
我激动地在现场给报社编辑口述了“几百名记者现场质疑黑幕 金鹰主办方颁奖现场强烈关灯”的稿子,这篇口述稿被编辑转成书面文字上了第二天报社的头版头条,也随即登上新浪头条,影响力巨大。这一次我也凭金鹰节颁奖黑幕拿了报社2000块的奖励。
无疑,这一次新闻“暴动”让我们声名鹊起。
顺便插个小曲,在质疑黑幕的现场,我们连带质疑了王志文。在出发湖南之前,王志文“口香糖事件”让全国娱记相当气愤:在大连的一个拍摄现场,王志文把记者递过来的名片,直接吐上口香糖,扔到了垃圾筐。
金鹰节上王志文也有出席,在场的记者等王志文上台,第一个问题,就是问他为什么要吐口香糖?
中国娱记的第一次集体亮相,火药味十足。
颁奖礼后第二天,几百名记者当着湖南台掌门人魏文彬的面,宣读“全国记者宣言”。魏文彬并未介意,而是很有气度的邀请我们上台,气定神闲等我们读完,脸上一直挂着微笑,这就是湖南卫视当时的带队人,到现在都让我们这些娱记为之尊敬。
岔开一句,湖南,是我们在各地大型采访中感知到最有胸怀的地域和人群,没有魏文彬这样有气魄的带队人,或许也成就不了湖南卫视二十年来的娱乐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