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我听到“浏阳河,弯过了几道湾……”的优美旋律时,就不由得回忆起“少年不知愁滋味,却道天凉好个秋”的那些远逝的岁月,我的少年时代就是在浏阳河畔度过的。
其实,浏阳河只是浩浩长江支流中的支流,长不过百里,宽不过数丈,根本无法与浩浩荡荡汪洋恣肆的长江黄河相提并论,它的名声却因《浏阳河》这首家喻户晓的民歌而如雷贯耳。
浏阳河发源于湘东浏阳的最高山峦——大围山,由东往西,洋洋洒洒流来,一泓碧水,波光荡漾,清冽纯净,仿佛是大围山的绿色酿制而成。河水就在这一片茫茫绿色中流淌,一路蜿蜒,捎带着两岸古老的歌谣,捎带着两岸沁人的稻香,从容地汇入湘江,再奔长江而去,奔大海而去。
我的家就坐落在一个被削平的小山头上,好似一个观景台,浏阳河就在山脚下缓缓流过。春天,居高临下望去,只见两岸柑桔、竹丛郁郁葱葱,桃红李白,田畴锦翠铺地,一派生气勃勃的景象;一入深秋,柑桔熟了,万绿丛中点点红,稻穗沉甸甸地低着头,一片金黄。浏阳河,宛若一幅淡雅的长轴画卷次第展开,又犹如初出深闺的婀娜女郎,风情万种,尽情地展示着潋滟和旖旎。
夏天,浏阳河是少年的乐园。放学后,大伙结伴来到河边,丢下书包,甩掉衣衫,一个猛子扎进河水,清凉消暑,好不痛快。
我更喜欢独自一人下水。河畔静悄悄的,浅绿的河水如水晶般的纯净,如缎子般的光滑,它好似母亲用温柔的双手,轻轻地抚摸着你的身体。水鸭子和不知名的小鸟扑动翅膀,从水面急速掠过。鱼儿跃出,激起圈圈漪涟。水底的水草随流水轻轻摆动,好象一群绿色的小精灵在跳舞。
岸边绿草如茵,丛丛翠竹吐着清香。河堤上,鹅群雪白,“嘎、嘎、嘎”的叫声不时打破乡村的宁静。河边时而走过一队拉船的纤夫,个个赤着上身,古铜色的皮肤在阳光照耀下闪闪发光。
浏阳河弯过了几道湾,不过三公里,就到了塱梨古镇,镇上仅有一条坑坑洼洼的青石板路,老街沿河而建,店铺林立,人群熙攘,商贩云集。向河的一面,依水就势建的吊脚楼,白天可见帆影,入夜可闻桨声,历经风雨仍古韵悠悠。古代曾经辉煌一时的码头,现已是芳草萋萋,只留下依稀的痕迹,印记着小镇当年的繁华。少年的我曾在这迂回曲折的河边小巷卖过甜瓜、干辣椒和黄瓜,青石板上留下了我的汗珠和稚嫩的脚印,也留下生存艰难和困厄的苦涩回忆。
浏阳河畔有座大名鼎鼎的陶公庙,已有1400多年的历史,是当地民众景仰东晋长沙郡公陶侃而兴建的,历经十朝仍香火袅袅,接受善男信女顶礼膜拜。庙里最神秘的莫过于“真人菩萨”了,据说这尊菩萨是由陶公的肉身遗蜕塑造而成的,仪态祥和,宛若真人。
为了节省九分钱的车费,我每次返校和回家都要在浏阳河河堤上走十五华里。河堤上行走,天清气朗,微风拂面,空气饱含庄稼的清香,使人忍不住频频深呼吸,河面闪动鳞鳞金波,白帆点点,给浏阳河平添了不少诗情画意。面对此境此景,平日的压抑和郁闷一扫而光,在人烟稀少的河堤上,可以放声歌唱,可以大声自言自语,可以臭骂某人而无所顾虑,此乃少年的一大快事也。
泊着悠悠往事,载着浅浅浪花,浏阳河默默地流淌,象一首不尚浮华的叙事诗。她流过烟村古道,流过田畴沃野,流走了两岸那一段段平常如歌的岁月,春花秋月,浅酒轻歌,皆已淡成如烟的往事。
我的耳畔似乎又响起那熟悉的旋律“浏阳河,弯过了几道湾……”。